【太虚/现代】入梦记（三）

10.

 以针灸为名，令家属们在外等候不得打扰，云子卿锁了门，小白猫驮着玄龟，脖子上还绕着小蛇，慢腾腾从床底下爬出来，云子卿俯身挠了挠它耳朵，白猫舒服的打了个呼噜。
 桃夭十分迅捷的在被抖落之前窜了下来，轻车熟路的攀上了云子卿的手腕，
 第一次出任务，桃夭兴奋的将自己扭成了麻花，“阿云阿云，”它叫，“好欢喜。”
 云子卿拎起桃夭，将它捋顺了，“你作妖怪这么久，什么没见过，这有何好欢喜的。”
 “自然，”小蛇卷起尾巴，自矜的摇了摇，“只有吃人，哪儿来救人。”
 云子卿脸色顿沉，“什么？”
 桃夭敏捷的绕着他手腕游一圈，轻轻啃了口手腕经脉处，语气色厉，姿态内荏，“怎么样，汝怕了吧？”
 云子卿叹了口气，“女孩儿，撒谎要受惩罚。”
 小蛇摇晃着中国结样的身体，嘶嘶的一口咬住修道者的手指。
 云子卿任它去，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它额头上太极标志，桃夭浑身一颤，毫不犹豫的松口了。
 云子卿微微一笑，“真乖。”
 回敬他的是蛇脑后壳。
 
11.

 小玄龟缓缓的爬到了男孩头顶，排八踏卦上乾下坤，背部太极隐然生辉，它慢吞吞的绕了两遍，停了下来，抬头瞧着云子卿。
 云子卿略一沉吟，玄龟天生有预测能力，方才已然算出缠住这男孩的梦魇不好对付。
 他当下取符，按着天罡地煞在床头周围设阵，一时间，阴风恻恻，就如同八个中央空调齐吹风，桃夭惧寒，刷的往白猫暖和的肚皮下面钻，被直接叼着尾巴丢了出去。
 桃夭气的嘶嘶做声，眼巴巴的看着白猫把玄龟扒拉进自己的皮毛暖炉范围，正要冲上去捣乱，却被人当空一把捞进怀里。
 它一抬头，立刻抛弃了白猫的肚皮，从善如流的就往云子卿脖颈衣领里面钻，显然十分觊觎那具温暖的胸腔。
 所以当再次被拎着尾巴拽出来的时候它出离愤怒了，刚想回头啃上一口，却听见修道者咳一声，又道，“女孩儿……”
 桃夭呆了一呆，它不是很清楚这咳一声的具体情绪，但总归能体察出某种因为暧昧的接触而浮现的尴尬，它卷了卷尾巴，调整策略，簇溜的钻进了云子卿的袖口中。
 
12.

 再次被召唤出来之时，面前已然换了天地。
 雪白的墙纸、红木的地板、吊灯、电脑、一切属于二十一世纪的产物统统换了模样，正在展现它们在另一个世界的另外一面——墙如墨漆，地似深渊，到处拥挤着腐败的暗夜气息，阴恻恻的风刮着，不知名的悉悉索索四处遍起。
 桃夭吧唧从云子卿袖口掉了下来，一落地便化作了伶俐的小女孩儿，“咦，”她天大稀奇，“这里的禁锢小了。”
 云子卿沉声道，“梦中光怪陆离，百无禁忌。”
 所谓禁锢，是指在现实世界中束缚鬼妖仙神力量以维持能量守恒的一种规则，而梦境之中，显然使这种规则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桃夭踮着脚，嗅了嗅空气，大力皱眉，“吾不欢喜。”
 云子卿招了招手，桃夭转了个半身，不动。
 云子卿向着她微微笑了笑，英俊皮相颠倒众生，掌心太极熠熠生辉。
 她立刻屁滚尿流的颠颠跑了过去，一边唾弃自己立场不坚。
 修道者手掌覆过她额头，两枚印记彼此呼应，映照出浅白色圣洁的浮光，桃夭立刻觉得畅快了许多，舒服的抱着云子卿的腿蹭了蹭。
 妖精纯洁，对污秽物质的反应便格外敏感。云子卿看了她一眼，那似曾相识的皮相之上，小女孩儿娇俏容色，如在黑暗之中悄然绽放的花骨朵。
 他忽然避开眼睛，垂手牵住了桃夭手指，蛇类冷血，捏上去便是冰凉凉的。
 桃夭咦一声，“做什么？”她道，嘟起嘴，“兄长说了，蛇的尾巴就是小手，牵手就是求交尾，交尾便是要双修。”她仰起头颅，一派天真无邪，“汝要同吾双修吗？”
 修道者面色不变，嘴角抽搐。几时妖类有了这般规矩，他不动声色的想，莫非自己已经OUT了。
 桃夭见他不答，小姑娘隐约而莫名、一闪而过的高兴劲儿扑闪而去，她眨眨眼睛，突然大力从鼻腔出了一管气，甩开修道者，向前跑了两步。
 云子卿急道，“桃桃，当神！”正欲追去。
 
13.

 却听诶哟一声，桃夭碰的一声，不知撞上了何物，被扑腾的弹了回来。
 她蹲在地上揉眼睛，大力不满，娇憨脾气之上，方才小恼小怒都化了烟尘，“阿云阿云，这里忒得难过。”
 修道者哭笑不得，小姑娘的脸蛋七月的天。
 还来不及出口安抚，另一个声音却笑着应答，“啧啧，女儿家毕竟娇气。”语气天大的不屑，间或三分轻薄。
 桃夭惊的刺溜跳起，不及转身却被一双手抱在怀中，脊背贴胸腰贴臀的，好不流氓。
 桃夭大怒，也不想着看清来者何人，径直发挥了蛇的本我主观能动性，一口下去，直咬得对方抱着手臂跳开，嗷嗷直叫。
 桃夭得意洋洋，对滴莫，也不看看姑奶奶是什么。
 那人又道，“卿卿卿卿，你瞧师妹欺负老子，”听得好不委屈，想必还伸出臂膀，凑到修道者面前，献宝也似的，“喏，你看，你看。”
 桃夭一呆，一股子不知哪儿来的气，些微酸，间或醋，莫名至极，无由至极，却偏生不爽。
 卿卿？她恨恨磨牙，你倒忒得亲热！正杀气腾腾的想再来一口，忽而僵住。
 师妹？
 师妹……
 师妹！！！
 
14.

 她刷的转身，只见身后一少年，白格子衬衣，白格子短裤，白面白发，一手插兜，一手挠头，好个虎头虎脑的少年郎，活脱脱高中篮球漫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桃夭大惊，颤抖指住，“汝、”它大不信，“汝汝汝……”
 “汝什么汝。听清则罢，听混了还以为在骂人是猪。”少年哼一声，作势又要上前捉弄。
 “小白，别闹。”修道者一手挡住了少年，又转向桃夭，温和道，“桃桃，再认识一下，这是你小白师兄，白照夜。”
 桃夭瞪了半天，跺了跺脚，“汝能变成人！”
 白照夜翻了个白眼，瞬间白成了一团，在一片黑夜中格外引人瞩目，真心名符其实。“大师兄，师妹找你呢。”
 桃夭立刻张望，果然云子卿身后慢吞吞出来一人，缓缓道，“这里。”
 桃夭瞪大了眼睛，楞是眼前一黑，迟疑道，“……咦？”哪儿？
 大师兄叹了口气，笑了笑。
 桃夭顿时看到了黑暗之中的两排雪亮的好牙，仔细一瞧，模糊辨认出面前青年身形，缁衣黑发，面似锅底，肤如徽墨，站在一片黑暗之中打着灯笼也难找，宛如包公再世。
 云子卿继续介绍，“这是阿玄，玄沉水。”
 
15.

 云子卿扬扬眉，“怎么？”他道，看着桃夭天大好奇的绕着两位师兄圈圈转着围观，“你总不会没见过其他灵物变人吧？”
 桃夭头也不回，答道，“见是见过，可没见过如此奇葩的，”她啧啧，“白如面堆，黑似锅灰，黑白合璧，天生一对。若不是领带西装，衬衣短裤，出去就被人当****。”她感叹，“无怪乎平日里不化人。”
 玄沉水脾气极好，也不在意小师妹打趣，倒是白照夜沉不住气，上来便拉着小女孩儿脸蛋揉捏，“好个小蛇，不过一两百年道行，倒敢来取笑老子。”
 云子卿不动声色拉开白照夜，又俯身在小女孩儿面颊上拭了拭，“小白，”他道，动作极自然，语气极威严，“别闹。”
 桃夭大咧咧向白照夜吐了吐舌头，少年哼一声，扬起下巴。
 云子卿不去管两只孩子气的，他径直转头向一贯最有主意的玄龟，“阿玄，如何？”
 玄沉水四处各走八步，袖底阴阳，足下乾坤。西装革履精英皮相之下，显出极高的专业素质，那面皮之上黑的浑然天成，沉着的看不出表情，所谓凭岳临渊、面沉如水，也是名符其实。
 
16．

 只见他踏西北向东南，点点头，再摇摇头。云子卿便道，“原来如此。”
 他说话言简意赅，显然对方已经练出了极好的默契，眼神一对，又是彼此点点头。
 桃夭瞧得一愣一愣，不知二人打什么哑谜。
 白照夜翻译道，“师兄说，‘西北梦眼，东南突破，怪不好惹，干他妈的。’”
 桃夭转了转眼睛，“声东击西？”
 白照夜赏赐它一个白眼，听说是夸奖的意思。
 云子卿沉吟道，“若是棘手，便同上回一样。”
 玄沉水道，“哼。”
 白照夜翻译道，“老大说，‘紧急关头，脱离求救。你们先走，我来殿后。’师兄便回，‘死生看淡，当战则战，临阵**者，斩。’”
 桃夭目瞪口呆。
 白照夜大笑，“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啊哈，啊哈哈哈。”
 玄沉水打断他掐着脖子般的笑，道，“走。”
 桃夭习惯性看向白照夜。
 对方摊手，“这回没了，字面意思。”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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