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美文:天逸外事·得失莫怨(一)

时间:2017-11-02 15:20 作者:柳祈情 手机订阅 神评论

新闻导语

“玉玑真人座下晚辈金坎子,携家师书信一封前来拜会,祈魔君一见!”

  3.故人


  经由九黎渡口上船,过了海便是天虞岛。


  翠微亭台,九转嫏嬛,昔年曾舞剑弄影无忧无虑,亦曾水泛轻舟激起涟漪阵阵,而如今衣甲沧桑,莫道常人都眷恋青春年华。少年子弟江湖老啊……


  时隔十多年,再一次踏上翠微楼,饶是天草历经江湖心性坚忍,都不免一阵唏嘘。转念又想到日后可能再无机会回来,惆怅之情油然而生。


  然而这个时候却不容他再多逗留片刻。金坎子还在被扣那喜怒无常的魔君府上,若是办不成他交代下来的事,也不知那人会不会迁怒了小妖道。他一路上快马加鞭,几乎衣不解带马不离鞍,然则江南距离天虞岛毕竟路途遥远,此刻距那日离开乱葬岗已过了三天还有余。


  好在已经到了弈剑听雨阁地界,到达师门只需一个多时辰。


  天草提气御剑,借着天虞岛灵气浓厚腾空而起,径直往师门高阁而去。


  他本是听雨阁弟子,自然熟门熟路,不多时便已远远见到了那个建在山头的会客厅。


  如今八大门派联手共抗妖魔入侵,各个门派常有书信往来,信使更是络绎不绝,是以陆掌门便搬离了书房,常驻会客厅以便随时见客。这事本不算是什么秘密,行走江湖之人都晓得。


  他进门的时候冰心堂的来使刚离开,陆掌门恰好得空,左右护法见他一身正阳,虽是面生,倒也没拦着他。


  陆南亭方得了暇,左右无事,便让剑奴将那块刻了一半的木雕送上,正想继续雕琢,却又有人走了进来。他只一抬眸,瞧见了来人一身本派服饰,也没怎么在意便继续专注于手中刻刀。


  “弟子天草,特来拜见掌门师伯。”


  那三寸不到的刻刀一顿,陆南亭倏地抬头盯着那单膝跪倒的红发师侄。“是你……”


  “正是弟子。”天草抬头,毫不回避那犀利的目光,视线相对半晌后竟是轻叹,“多年不见,大师伯可好?”


  陆南亭万料不到他有此一言,本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上次一别,距今已有十多年,我还道你早忘了师门中人了呢。”


  “大师伯取笑了。”几句对话,依稀间像是回到了十多年前,原本还有些僵持的气氛意外得柔和了。


  陆南亭笑叹,手上微微使力在那木雕上动起刀来,“是取笑还是真有其事,你自己可比我清楚。这么多年都不见你回来一次,今日风尘仆仆的,却又是为何而来啊?”


  天草闻言沉默下去,片刻后方开口:“弟子此来实乃情非得已,有一事相求,还望掌门师伯答允。”


  “哦?何事,你倒是说来听听。”陆南亭听出他语气有异,却不动声色。


  天草又是片刻沉默,“弟子今日此来,是希望能……脱离听雨阁门下!”


  陆南亭那一刀刚刻下,听他这一声道来,指上劲力一岔,这一刀便刻歪了。“可惜了……”


  也不知是在可惜人,还是在可惜手上这木雕。


  “没什么可惜的,弟子自问无愧于心。”


  陆掌门翻看了一下手中的雕像,那一尺来长的小木人儿衣饰简便,轻易分不清男女,只有面部精心刻画,只是适才那一刀刻得歪了,早已失了原本的样貌。“你近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我也有过一些耳闻。自古正邪不两立,你可想好了?这一去,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天草只叩下头,以此明志。


  “这听雨阁一门上下,难道还及不得那妖道一人?你为一人放弃所有,可值得?”


  天草听他如此问,却是一笑,“当日他为我违背师命之时,也不曾考虑过是否值得。”


  “我也算是你师长,知晓你的为人。罢了,你只需答应我,无论何时都不会与八大门派弟子为难,其余的事,便也任由你去吧。”陆南亭本是不打算应允了他,忽的见了手中木雕,心中莫名一软,口上也不由得松了。


  昔年有些事他始终抱憾于心,自己未能达成的事,也不知是否有人可以做到……


  只是这一刀偏了路子,再也改不回去了。“明日我便通告本门上下,将你逐出师门。”


  “弟子谢掌门师伯成全,师伯教诲自当铭记于心!”天草虽是心愿得偿,心中却更是沉重。“弟子尚有一事禀告师伯。”


  “哦?又有何事?你才给了我一个大惊喜,这会儿又要怎生惊吓与我?”当此时节,陆南亭倒还有心情来说笑。“起身吧,既已非本门弟子,也无需如此拘谨了。”


  言毕,又把玩了一番手中未成形便毁了的木偶,自嘲一笑放下。此刻心已不静,再刻也没什么意义了。


  相比起他的苦中作乐,天草虽已起身,却始终皱着眉。“前些日子小侄路过江南,机缘巧合下见了一人,那人让小侄传两句话于师伯。”


  “什么话?”陆南亭正端着茶杯饮茶润喉,听他说得神秘,自然兴趣大增,心中更是暗自思虑,在江南究竟认得哪个人由此闲情逸致。


  天草论本意是不打算说的,无奈此行前来便是为了这件事,不得已只能继续。“那人让小侄带的第一句话是……十八年前,君何愧!”


  只听得哐当一声,陆掌门手中茶盅落下来摔了个粉碎,清香宜人的茶水流了满地。


  陆南亭自幼练剑,这一双手何其稳健,如今竟连一只小小的茶盏都拿不住,更是指尖发颤难抑自抑。那茶水本是新泡的,这一淋下来,一双手掌不消片刻便已通红,他却好似感受不到了一般:“你……你说什么?”


  天草早已察觉他神色不对,却也不得不继续说。“不知大师伯可还记得,小侄下山那年,曾在师伯书房逗留过几个时辰,无意中瞧见一幅丹青……便是那画中之人让小侄来传这话……”


  “丹青……丹青……果真是他……”弈剑听雨阁自他叛出后便已销毁了他所有痕迹,便只有自己书房还留着他一点影子,却是他刚拿到那身雪白正阳之时自己亲手为他画下的,当初清理整顿时冒着风险留了下来,只想日后也好有个慰藉。“他……他不是在梦阁么,何事脱的身……你说见了他,他……他可还好?”


  天草原以为他二人关系势如水火,却不想师伯一听见其人消息,虽是面如死灰,却好似极为关切在意。一时摸不清头脑,也不好贸然回话。


  陆南亭到底是一派掌门,乍然听闻心中念想之人,虽有一刻失神失态,不久后却也回了神,强抑住纷乱思绪:“你说为他带两句话来,还有一句是什么?快说!”


  天草咬牙一横心,张口便道:“那魔君第二句话是——”


  “故人安好?别来无恙!”


  天草虽是张口了,然则这响彻整个听雨阁上空的清朗声音却并非他口中发出。


  顿时整个门派上下轰然一片响声,更有护法弟子拔剑在手往这边来。


  陆南亭早已呆滞,脸上再无血色。


  他岂能听不出那是谁的声音!


  “大师伯……?”天草看出不对,忧心忡忡地唤了他一声,这一声却把呆愣着的掌门唤醒了。


  陆掌门此刻再顾不上别的,直冲出门去,仰头往空中瞧去——


  时值傍晚,晚霞如血一般铺散了整个天空,那人一身白色正阳战袍,手中长剑色做暗红,御剑停在半空,风将他银色长发吹得凌乱,一身衣袍猎猎作响。隔得远了,又是背着光线,看不清眉目如何,只是远远见了一个身影,便已为他这天下无双的风华所倾倒。


  那人见他出来,单手扛了剑,似是扬起了下颚,那清冽如水的声音似乎带着笑:“一别十八年,见陆师兄安好,本君真乃不胜之喜!”


  言语间,偏又是满满地恨。


  陆南亭此刻眼中早已容不下其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真切——


  “枫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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