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青书记忆中的金坎子墨青书曾经问金坎子,为何追随。墨青书并不用说许多的话,他知道面前这个男人什么都明白。虽然与金坎子相识不久,但拥有风水师锐利眼睛的墨青书却看明白了,玉玑子对许多局势并不亲自操控,几乎整个中原,以玉玑子为名的势力脉络,几乎牢牢抓在金坎子手里。对于许多小头目而言
——墨青书记忆中的金坎子
墨青书曾经问金坎子,为何追随。
墨青书并不用说许多的话,他知道面前这个男人什么都明白。虽然与金坎子相识不久,但拥有风水师锐利眼睛的墨青书却看明白了,玉玑子对许多局势并不亲自操控,几乎整个中原,以玉玑子为名的势力脉络,几乎牢牢抓在金坎子手里。对于许多小头目而言,“玉玑子师父”只是一个回忆,是传说里西陵城中升起的七头黑龙;真正掌握一切,号令生杀的,是这个有着英俊得让人觉得他更适合做娈童而不是统帅的美青年,而提到这个眉目如画的青年各种凌厉手段,每个人都会情不自禁不寒而栗。
墨青书以为,以金坎子的野心和气度,实在是不该甘心居于人下的,可他却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对师父五体投地的诚服和全心全意地敬重。
金坎子答他,您是否仰慕过神明。金坎子回答这句话时,眼里的凌厉忽而无声无息地消退了,整个人透出一股与他模样相似的温和与空明来。然后金坎子抿紧了嘴唇,长发猎猎朝着夕阳,恍然让墨青书看到了那种朝圣者的倔强与虔诚。墨青书没有继续追问,原来,金坎子心中是有神明的,而那神明是谁,不言而喻。
后来,墨青书守护在奄奄一息的卫凌珊床前,喃喃地说,其实,金坎子师兄是个很幸福的人,因为,心中拥有自己的神明,笃信着自己信仰毫不犹豫地去努力,哪怕功败身死被万人唾骂,自己内心,定会宁静而幸福。(完结,共两页)
———金元术眼中的金坎子
金元术承认,在众多师兄弟中,金坎子一直待他是不错的,但金元术一直对这位师兄有种发自内心的反感。
尽管,彼时,金坎子还是二国师府左右逢源的名门正派弟子,游走于各大门派中谨慎而优雅,但缺乏安全感的金元术,能很明显从金坎子身上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一种虽然隐藏极深,但爆发起来,可以把整个天下都吞噬的危险气息。
毕竟,金元术不是人,他本体是个贫苦的普通青年宋陆风,孪生哥哥宋程风为了自身仙术的造诣,吞噬了宋陆风的三魂,玉玑子刚好途径丹坪寨,就让承影魔返还了宋陆风的三魄,把宋陆风变成尸兵金元术,用各种珍惜草药保持他的身体不腐败。
金元术十分清楚自己的地位,在玉玑子门人看来,他也就是个法术力量不够强大的怪物,留他活着,只是为威胁云麓高徒宋程风,毕竟,
作为焰离弟子的宋程风,决不能让世人知道自己手刃孪生弟弟的罪孽。
所以,任何过分的善意,都会让金元术警觉而担忧。
在整个太虚观,金元术最亲善的人,反倒是宋御风门下那个最年轻的兵宗宗主喻昭永,月夜里金元术偶尔会在上清峰道观内散步,便常见喻昭永在月下练剑。月华如流水映在武者的剑锋,法剑在虚空中划过嗖嗖的声音,反倒让他有种,人心单纯,万物安好的静逸。
于是,后来倾崖古观覆灭,喻昭永被俘后,金元术在金坎子面前求情,说的便是:“他虽是宗主,却并不危险.在他心中,已然,单纯
得,只剩下剑。"可金坎子却仍冷笑着,把剑刺入喻昭永胸膛。然后使用反魄之术,将他变作亡灵。“何苦……让他死不安生。”虽然心中畏惧,金元术忍不住将内心所想吐出,“若是在容不得,一剑杀死便好。”“师父一直很欣赏这个人。”金坎子目光冷冽,唇上噙着狠毒的笑容,“但惟有将他变成亡灵我才放心,毕竟是头老虎,要好好看管了,才不会随时反噬我的神明。”“弄脏神明之手的事情,神明是不屑于去做的。”银发男子低头,满脸阴翳却毫不犹豫,“但这些事情,终需要有人里完成,不斩断脚下缠绕的藤蔓,神明无从到达天下的巅峰。”
那一霎那,金元术觉得,金坎子对神明的执着中丝毫没有任何软弱,哪怕永夜无光,他亦会执起残灯傲对千夫所指,在荒凉的废墟中,长啸当歌。
《金坎子印象》——忆菡
后来,安居于朔望书斋,一心编写玉玑子传记的少女忆菡悄悄想过,若是没有金坎子那夜的变脸,她会成长为怎样的人呢。身为孤儿的她自幼入门,开始只是十分寻常的弟子,混在女弟子堆里打杂嬉戏,也没怎么被人注意。长到十一、二岁,便莫名其妙十分受师父照应,师父给她赐名为忆菡,青眼有加,自然门中其他师兄弟也会对她多骄纵些。
十四岁那年的元宵之夜,二国师府得了君王的赏赐,高高的绸缎和珠钗堆进殿来,玉玑子便唤了忆菡来选。小丫头喜滋滋地把头上脚上都载满了珠光宝气的金银圈子,娇嗔地向师父道了谢,然后一蹦一跳地跑出府邸,想找师姐妹们显摆。
跑出门时,见金坎子正在侧殿出来,纯白的头发在明晃晃的花灯下有些散乱,但仍保持这谦谦君子的笑容,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潇洒。
这位俊朗的师兄平时一直亦对忆菡极和善,小姑娘便想上前去向他展示自己好看的珠宝,于是毫无防备地跑到金坎子面前,唤着对方的原名:“汐风师兄,快来看呀,这些珠钗和手环忆菡带着好看不?”
对方英俊的面容近了,小丫头也禁不住脸上有些热,羞涩地低下头去:“是师父让我选的,很好看吧?”
忽而闻到一股浓浓酒气,男子浑浊的呼吸忽而扫到小姑娘鼻翼上,忆菡抬头,却见一贯温文尔雅的师兄,眼中只有凌厉无情的嘲讽,仿佛,在注视一个卖弄耍宝的小丑。
“一个赝品而已,何必这么得意。”他捧住她的脸,很用力地掰过她的下颌,让她直视他眼中锋利,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等架势,不由得呜呜地哭了出来。
“师兄……你醉了……”忆菡呜呜哭着,扭着肩膀想挣脱开,而男人的另一只手却狠狠掐住了她的肩膀,让她完全动弹不得。
“你觉得我醉了?”他口里吐着酒气,手指几乎要把她的肩膀拧碎,但眼中的锋利,却是十万分地——清醒。
“难道你不是赝品吗?就只是长得有点像白露菡而已,便仗着师傅的优容不知好歹……何况——还只是皮相的相似。”他嗤嗤冷笑着,嘴唇贴近她的耳畔,是情人密语般极为暧昧的姿势,“你知道吗——我讨厌白露菡,更讨厌你——”
忆菡不知所措,挣扎不得,只能呜呜哭得更大声,然后耳垂上似乎有点点亲吻落下,小女孩除了浑身颤抖却什么都不能做。
忽而听到耳畔嗖嗖风声,转头,她已身在陆之尚的怀中,这位玉玑子门中最年长持重的师兄冷峻地直面金坎子:“汐风,我提醒你,别随便对同门出手。何况,她只是个孩子。”
“哼。”金坎子骤然完全清明抚着袖子,恭敬地对陆之尚揖礼,“陆师兄,在下酒醉失态……师兄不会讲此事告知师父吧?”
“小事一桩,我也会教导忆菡师妹日后该如何自处,不让大家为难。只是——汐风,哪怕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再碰忆菡。”低头瞅着怀中仍在抽泣的少女,陆之尚眼中浮上一丝怀念和宠溺,“我知道你讨厌那个人,可我希望你知道,那个人对许多人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哪怕在师父心里,也有她一席之地。”
“师兄教训的是,汐风只是醉后失态,以后自当谨慎行事。”金坎子再深深揖礼,便是无声退了下去。
忆菡便明白,陆之尚的“那个人”便是金坎子醉酒后吐出来的“白露菡”,她更知道,自己这个名字“忆菡”只怕就只取“追忆白露菡”之意,而金坎子那句“赝品”更是一语成谶失望之下,却仍是好奇:“陆师兄,那个白露菡……是个怎样的人?她……对你和师父都很重要吗……”
“白露菡是太虚观掌门宋御风的门下,汐风很讨厌她……以为,她直面汐风说,玉玑子师父并不是神明,而是个普通的凡人。”陆之尚轻轻拍着忆菡的小脑袋,“那些事情,你也不要多问多说,比起那个人,你不过是个不懂世事的小孩子,我想,师父也希望你……永远是个不懂世事的小孩子,不要介入那些是非纷争。”
忆菡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陆之尚眼中风起云落,于是她知道,这些师兄们一定经历过许多风雨,心中都有太多太多的故事,她只是资质稀松平凡的弟子,那些疾风骤雨,任何一场都能把她卷入吞噬,到皮毛都剩不下一根。
于是,忆菡十五岁生辰那天,走到玉玑子面前问他:“师父对忆菡的希望是什么?是不是只需要忆菡好好活着,简单快乐地活着?”
玉玑子颔首,于是忆菡款款而拜:“那请师父成全忆菡前往朔望书斋,让忆菡在宁静的书斋中抄书念道,从此与世无争。忆菡亦愿写下师父的生平,一心为师父立传,以报师父养育之恩。”
玉玑子微微有些惊讶,过了半响便轻轻摆手:“也罢,按你的所愿生活吧。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安居于悠悠白云之间,不受事实烦扰,倒可一生平安。”
从此,那位被传说为“玉玑子最宠爱的女弟子”的小姑娘,就置身于书斋之中,偶尔会有同门弟子来探望她,亦有各种江湖人士,向她讲述各种奇闻异事,从许多轶闻中忆菡也慢慢知道了许多关于玉玑子、金坎子、陆之尚、白露菡等人的事迹,比她当年在玉玑子门下时详尽许多。
她执笔写下各种各样的故事,偶尔也与师父以及师兄们重逢,站在朔望书斋前,与大荒枭雄玉玑子同看云卷云舒,忆菡转脸微笑,此时,少女的眼神中也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她道:“师父,我觉得,我才是这个乱世中最幸福的人。”
不问是非,不管兴衰,而那些远在云端高高在上的人,却又伸手可及,便如捧了满天星辰在手中,灿烂耀眼,令人羡嫉。
更可贵的是,忆菡懂得珍惜自己这些所有,也许,她真是大荒中最聪明也是最幸福的平凡小姑娘。
《金坎子印象》——【天草手迹】忆流年·韶华如
我似乎生来就是弈剑听雨阁的弟子。我本名萧逸云,极动听的名字,正符合弈剑听雨阁闲情逸致的调子,虽然也静心习剑,但不求功名不逐富贵,世俗风雨都被抛到脑后。我年少时代认识了顾汐风和秦筝。那时顾汐风和秦筝也是正派中人,顾汐风是二国师玉玑子门徒,道号金坎子,只是我极讨厌这些麻烦的道号敬称,于是便汐风汐风地唤他。秦筝是云麓仙居的小师妹,摸样甜美,跟在云麓师兄烟纶身后时乖乖的,但是顾汐风面前,却总没大没小地颐指气使,一时嚷着他要买檀香和钗送她,一下又让他召唤出仙鹤陪她玩耍。
我一直觉得顾汐风是行事慎重的人,待人周到冷淡亲切,所以他年纪轻轻就很受太虚观长辈们器重,后来他跟随玉玑子背叛王朝,太虚观的门人也都纷纷为其惋惜。
顾汐风很宠秦筝,小丫头那些千奇百怪的要求,他都努力一一满足。我当时很好奇,觉得带着刁蛮千金味儿的秦筝看起来不像是顾汐风喜欢的那杯茶,即算顾汐风对她有好感,但那种眉眼中含着太多锋利的少年,心中应该也是有天下的,在一个小女孩儿身上花太多心思,与他的性格不合。
当然,后来玉玑子的阴谋揭开,大半个中原沦陷后,我才知道,秦筝和宋程风一样,是玉玑子为了三卷天书埋在云麓仙居的**,而秦筝的开朗和任性也都只是皮面的伪装,这个太小就背负了太多的女孩儿心中的委屈,唯有跟她师从同门的顾汐风心里明白。
当然,对于少年时代的我,他们只是太虚观弟子顾汐风和云麓仙居小师妹秦筝,我就如一片云,简简单单在他们身边擦肩而过,并未想过,我们以后会有那么多那么深的交集。
而我十九岁那年再遇秦筝的时候,却不自觉被她吸引。虽说女子光艳的容貌只是皮囊,但人往往容易被付钱的外表迷惑。而且,当时的秦筝不但有如花容颜和最青春的韶华,而且从云麓仙居里习来了闺秀的出尘和大方,早就洗去了她当年的任性合青涩,跟在烟纶身边款款而谈,也让人觉得是个不食烟火的绝代仙子了。
我便爱上了如惊鸿般明艳的秦筝,至少,那时候我以为我爱上了。对弈剑听雨阁弟子而言,爱情是如呼吸饮食一般不可缺少的东西,呵,我们不会去思考年年岁岁天长日久,只留恋这一时这一刻的相聚与微笑。
我非常热烈地追求秦筝。她常常去西陵城把云麓掌门手谕传给焰离国师,我就陪她送信,寸步不离地充当护花使者,而送完信后,她却很喜欢去二国师玉玑子府上久坐。
那时候我自然不明白秦筝与玉玑子的关系,只知道常驻二国师府的顾汐风常常送她王室的额黄和胭脂,便以为她是爱顾汐风的。于是我亦悄悄接近顾汐风,长大后的他一身六祸白袍风姿飒爽,那张精致英俊的面庞,让他成为西陵城无数少女甚至王室女眷们津津乐道的才俊。
可我知道顾汐风不是普通的英俊男子。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微妙感觉,每次当我接近顾汐风和玉玑子时,我都觉得这两个男人表面上和颜悦色,有俊朗的容貌和温文的气质,但哪怕他们微笑得如沐春风时,那眼里,却散发着野兽般嗜血的光。
“不要爱上顾汐风。”回到云麓仙居后,我劝秦筝道。“太虚观的男人都很可怕,他们心里都有可怕的心魔。”
秦筝怔住,突然吃吃地笑了。她嗤笑的时候,依旧习惯性地用衣袖掩住嘴唇,保持着大家闺秀的姿态,可那种妖艳的妩媚却不自觉地从她眼中漏出来,这时我突然觉得,无论怎么成长,换了多么美丽的容貌,学了多少礼仪和风度,其实这个任性刁蛮的小女孩,根骨里是一点都没变的。
“萧逸云”大概是心中怀满了讥讽,她那一刻居然不顾礼数,直呼了我的名字,“你居然还记得当年黄帝蚩尤之战中,邪影反噬的那档子事情。不过要说心魔,谁能没有心魔呢?我们修习仙术的云麓仙居就真的是心无旁骛的天仙吗?而你们弈剑听雨阁,号称修仙习剑除魔天地间,你也不因为贪恋美色而苦苦追求我吗?”
“不……不完全是这样的,普通人小小的妄念和心魔也就罢了……”我握住秦筝的手,深深叹了口气,“顾汐风眼里的锋芒太盛,让我觉得,他的心魔,是天下。”
这次秦筝竟完完全全怔住,好半天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待她脸色青了又白,才狠狠甩开我的手:“我的事情,不劳你挂心。”
而就在那个夜里,我遭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一场变故。
那一夜没有星光,冷冷阴风吹进我下榻的客栈。当我睁开眼时,只见无数个邪影拢在我周围,顾汐风冰冷的手指已掐到我的喉头。
“我一直以为,我的伪装是完美无缺的。”他的手指很冷,哪怕死死掐在我的喉结上,也始终没染上任何热气,说着,他垂下脸来,那英俊的脸上第一次毫无顾忌地展现出森冷的桀骜阴戾,“萧逸云,你如果跟别人一样愚钝该多好,你就是我弈剑听雨阁好兄弟,你可以笨笨地像闲云野鹤般生存,带着降妖除魔的傻梦想在大荒瞎转悠,运气好,还真能有个善终。”
我努力用双手支撑身体,我想念动九玄剑诀与之拼杀,可身体却软软的无法催动灵力,他嗤嗤冷笑,另一只手用上真力,轻轻一推我肩膀,便把我推倒在墙上肩骨寸断,肩膀揪心地痛,痛得我闭上眼睛,把嘴唇要出血来。
“为什么不哭。你们弈剑听雨阁不是讲究率性而为,随心而动么。这时候要大声哭叫,才能给我乐趣啊。”他冷冷地笑着,一脚重重踩住我的脚踝,“呵,如果折断了脚,可能永远都站不起来了。”
我努力忽视身体的痛楚,却暗地用上上善若水恢复着自己的灵力,然后一招观其妙击得他措手不及,我反身跳到窗边,踩上剑,吟唱着三阳真火诀。
“顾汐风,你纵然厉害,但我萧逸云也不是束手待毙之辈。”强忍肩膀的疼痛,我拔剑出鞘,就与他交上手来。
我记得不清那夜我撑了多久。一百个回合?还是两百个回合?我感觉顾汐风的功力是比我高的,而且他习练了邪影禁忌之术,灵力中带着一股凛冽的阴风,也为我这正派术法所无法企及。
他不想那么快杀我。他故意攻击着非致命要害的地方,让我浑身鲜血淋漓,喉中鲜血已涌到嘴边我再狠狠咽下,呵,哪怕在顾汐风眼里,我这垂死挣扎只是一出有趣的猴戏,我也决不能轻贱我自己。
弈剑听雨阁的弟子,生如闲云,死若落叶,哪怕最终落入泥泞,也当是优雅淡然的,决不能呈现出肮脏丑陋的形态。
我记得我期中也有一招击中了顾汐风的左臂,有血水从那干净的白袍里流出来,那时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我最终眼前一黑,向下栽倒时,我听到顾汐风叹得云淡风轻:“看起来像个小白脸,不过战斗的时候,也还有点男人的样子。”
那个时刻,我以为我的生命已经走到了终结。
可我却在落枫阁的密室里醒来。顾汐风竟找了人给我清理伤口,并敷上了药膏,肩膀破碎的骨头也已经接好,我满腔愤怒地望着他,他只是眯着眼睛对我冷笑:“我已经给你下了盅。如果你敢泄露我的秘密,你也活不了。”
“何必这么麻烦。”我横眉冷对,“你昨晚不就是想杀我灭口吗,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
“因为秦筝为你求情,而且…我突然觉得 ,你对我还有点用处。”他负手而立,“伤愈后你就自己离开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就当从来没认识过我和秦筝。”
说罢他大踏步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冷冷一瞥:“萧逸云,千万不要再干涉玉玑子师父的事情,这次放过你,算是我良心发现,你不要不识好歹自寻死路。”
我有些不忿,但伤愈后我还是独自离开了云麓仙居。那时我大概猜出来,秦筝与玉玑子顾汐风大概是一伙的,当然,我从未想过玉玑子的野心会那么可怕,而后来玉玑子和顾汐风也成为大荒历史上惊天动地的枭雄。是的,后来,顾汐风真成就了他自己的天下。
当然,怎样的天下与我没什么关系,我依然云游大荒,去各地见各种各样的人,偶尔也行义举,为各地百姓斩妖除魔排忧解难。村野之地也有美丽的少女红着脸赠我同心结,我会微笑的手下,然后悲伤地看着她们:“你是个好姑娘,很可惜,我心里早有他人。”
这时候我心里也会心跳得很厉害,难道我还眷恋着秦筝吗。明明她不是温良女子,明明她和顾汐风合谋取我性命,明明顾汐风警告我,如果想活久一点,就永远地远离秦筝。
可我也是明明白白的,无论我走多少路,认识多少人,我也无法在记忆中抹去秦筝的影子,就如我始终忘不了顾汐风那飘渺的白袍和桀骜的冷笑。
他们都是太与众不同的人,闪耀夺目,与我周遭的人有太多不同,哪怕明知他们是恶的,但那些耀眼的光华,也会让我的心开始迷茫。
三年之后,在云麓仙居满地落红里我听到了秦筝的消息,两个云麓仙居后辈弟子窃窃私语着,说是火宗次宗烟纶正打算向风宗杰出弟子莫云求婚,而之前大家一直以为,烟纶欢喜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师妹秦筝。
“果然光有张漂亮面孔还是不行的呢。”云麓仙居的女弟子偷偷冷笑,“莫云师姐虽然没有绝色容颜,却明慧理事,年纪轻轻就掌管了云麓仙居的三卷天书,配烟纶次宗,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
我听得心里有些堵,却看到那几个后辈女弟子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快步闪躲,定睛一看,确实秦筝淡落地在路上走来。
秦筝还是很美丽的,三年的时光让她变得更加端庄清丽,听到这些闲言碎语,也仿佛丝毫没有在意,只走到我面前时,我却惊诧地发现她眼中带着憔悴的血丝。
“阿筝,你这是何苦。“我忍不住对她开了口,”你到底爱谁呢,顾汐风,或者烟纶。“
“我爱谁很重要吗?”她随手掠过额前的发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已。”
其实,哪怕后来秦筝与我相伴最后时刻,我也未曾从她口里,听她亲口承认对顾汐风和烟纶的真实情感,不过,这个从一开始就被玉玑子牢牢控制住的少女,在游戏的最初,就失去了去爱人的权利、
所以她只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可当我叹着气转身的时候,秦筝却悄悄拉住了我的袖子:“逸云,陪我上山看落花,好吗?我不会耽误你太久时间。“
我无法拒绝秦筝的请求,便陪她上了山顶,我们并肩坐在树下,天空渐渐也飘了雨,纷纷的落花散到我们肩上。
“逸云。做一个弈剑听雨阁弟子真的很轻松啊,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见自己想见的人。“在细雨和落花中,秦筝眼神有些迷离,”自由应当是很美好的感觉吧?“
“自由并不代表随心所欲。“我向她苦笑,”比如我爱的人,永远都不爱我。“
“你就那么希望被我爱上吗?“她讪讪地笑,忽而很认真地对我说,”被我们爱上的人,才是真的不幸。“
我知道,秦筝口里的“我们“是谁,她与云麓仙居火宗次宗烟纶暧昧不清,此时西陵城的顾汐风正追求着焰离国师身边的云麓大世界慕珊。我知道掩在这些爱情背后的都是算计和阴谋,可此时我突然想,如果能与这些耀眼的人有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哪怕焚身殆尽,也是无怨无悔的。
当然,我是弈剑听雨阁弟子,弈剑听雨阁的人从来对**和权势毫无兴趣,我亦是名望不高的后辈弟子,没有任何价值为他们利用。
于是,我和秦筝,永远只能在无人的时候,在细雨微风中,并肩坐在云麓仙居的桃花树下,让风雨中的落红溅了我们满身。
再见秦筝,是在云麓仙居陷落后。这时顾汐风已经是整个中原大名鼎鼎的玉玑子爱徒金坎子,他派人传信给我,让我带走秦筝。
那时秦筝容颜憔悴,气息奄奄,她仇恨地注视着身边走来的每一个玉玑子门人,口中喃喃念着,明明说好么,事后放烟纶一条生路,但顾汐风师兄依旧毫不犹豫杀死他,把他的魂魄变成镜魔。
顾汐风有些羞愧地告诉我,秦筝为帮玉玑子探得三卷天书的秘密,一边鼓动烟纶和莫云的婚事,此后却一直引诱着烟纶,甚至不惜委身于师兄,只为得到更多云麓三卷天书的消息。
“现在她没用了,你们就要抛弃她么?“我冷笑着。
“不…我愿意娶阿筝为妻,我愿意将我所有权利都与她分享…可是她现在…“顾汐风居然也会无奈苦笑,”她不要天下,只要烟纶。”
“烟纶…是个好人吧?”我坐在秦筝的床边,握起她的手,“阿筝,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你也实在太勉强自己。”
“呵,你是顾汐风师兄搬来的救兵么?”她狠狠嘲笑我,“原来他当年饶你性命,就是为了给我找个最后归宿啊。”
“你也好,我也好,对于玉玑子师父和顾汐风师兄而言,都不过是一件可利用的工具而已。”她毫无顾忌地刺痛着我,“也好,物尽其用,我就跟你走吧,在这样闹下去,只怕顾师兄送给我的,就是一瓶毒药了。”
我无言,惟能紧紧抱着她,让她散乱的发丝垂在我肩膀上,滚烫的泪珠浸过我的软甲沾湿了胸膛。
“阿筝,不管别人怎么看,我真心想给你一个宁静的归宿。”等她哭累了,我才轻轻擦干她的泪,“乱世苍茫群雄并起,可不我从此只是普通凡人,无论谁会成为天下霸主,都再与你我无关。”
秦筝最终随我去了江南,我们在桃溪旁的村子里住下,哪里桃花盛开,秦筝说,这个村子让她想起当年云麓仙居的春天。
烟纶死去时,秦筝自断经脉明志,再加上儿时在玉玑子门下习练过邪影,阴气反噬,我们隐居时,她已时日无多。
不过在最后的日子里,她倒不再吵闹,常常坐在床上,侧头看窗外晨曦日落,花落花开,有时候她脸上会浮现出苍白的微笑,美丽却凄悲。
“逸云,你知道么,烟纶是爱我的。哪怕他被顾汐风师兄杀死,魂魄被困于镜中变成亡灵后,他望着我的眼神里,依旧没有恨。”临终前秦筝抓着我的袖子,惨淡地微笑着。
“我也爱你啊,阿筝,你这么美丽,其实爱你的儿郎不计其数,只是他们没人入得你的眼。“我用手臂支撑着她的头,温柔的劝她。
“不,有很多人倾慕我,你和顾师兄怜悯我,唯有烟纶才爱我。“她转过头,重重咳着血,”逸云,你是个好人,你简单又明净,很诚心地想珍惜我…我…真的很感谢你陪我度过这最后一段宁静的时光。“
我忽而明白了秦筝对烟纶如此执着的原因,她自幼被玉玑子控制,根本不知道如何去爱人,但同时她又如此细腻而脆弱,所以,她要死死抓住一个人的爱,这个如花蕾一般纤细的少女,失去了最后的哎,她根本无法在这冰冷的世间继续呼吸。
“我死了以后,如果可能,请你像守护我一般地守护顾师兄吧,其实我不恨他…虽然他杀了烟纶,但我知道,他和我一样,活的很辛苦。“在最后的时刻,秦筝竟也原谅了顾汐风。
我无法安慰她,我只能默默看着她在我臂弯里咽下最后一口气。屋外狂风骤起,又挂了桃花瓣在整个桃溪上漂浮。我忽而觉得,秦筝般柔弱美丽的女子,本不该生于这污浊世间的,随这落花流水离去,倒也走的干干净净。
埋葬了秦筝,我又回到了云麓仙居,向顾汐风交代了秦筝的后事,后来我冷冷转身离去,走到山口,却听闻八大门派弟子**云麓仙居,太虚逆徒金坎子力敌不胜仓皇逃脱。
我下意识地回头去寻顾汐风,只见他被一群名门正派团团包围,一身素裹白袍血迹斑斑,握剑独立时,脸上依旧毫无惧色。
来不及多想什么,我念动剑诀阻止这些正派弟子,他们很很问我到底师承何派,为何一意袒护罪行累累的玉玑子逆徒。
“孤鹜剑客天草。“在吐出这个随口胡诌的名号时,我就明白,弈剑听雨阁弟子萧逸云从此在世间消失,从此,我便是与枭雄玉玑子合谋的孤鹜剑客,我从正派手中,救下了罪行累累的大荒奸雄金坎子。
“没想到你会救我。“顾汐风并没有跟我客套。
“你死了,我的盅毒没法解。“我也找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顾汐风没有再说什么,他似乎可以接受这个完全自私的理由,然后我一路沉默着陪伴他前行,在山洞里他捧了泉水,自己清洗满身沾毒的伤口,一声不吭。
“还要去找你师父吗?“我把剑抱在怀里问他,”阿筝说,你们都活得很累。或者像我这样,云游四海,做闲云野鹤会轻松很多。“
“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就会跟师父站在一起。“顾汐风低头,”阿筝只是个柔弱女子,但我和师父,都是为天下而生的。“
我微微抬了抬眼睛,这个男人总是让我情不自禁地愤恨,哪怕到了被追杀狼狈逃窜体无完肤的时候,哪怕他被狠狠碾压进泥土了,依然能如星光宝石一样闪耀。这是与我完全不同的男人,他的闪耀总能让我嫉恨,然后不由自主地移不开眼睛。
最后我还是陪着顾汐风找到了玉玑子,回到师尊身边时,顾汐风终于回头望了我一眼:“其实,我从未对你下盅。“
“我知道。被下盅的人,不可能像我现在这般健壮。“我耸了耸肩,”当年你绕我一命,今日,我算是知恩图报。“
“萧逸云,你为我背叛了王朝。“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身为弈剑听雨阁弟子,没有立场这样做。“
“我从未效忠过王朝,孤鹜剑客天草,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摊了摊手,”何况,秦筝说,要我帮她守护你。“
“那你是否愿意加入我们。“这次,想我发问的是曾经的二国师玉玑子,”待我大业有成,定邀你共享天下。“
“天下…对我来说,只是害死阿筝的东西。“说罢我转过身,“汐风,阿筝临死前,说她最渴望的是爱。你最渴望的是天下,而我,只是想要自由而已。”
“我要,像云一样自由。”我和顾汐风告别时,我如此对他说。
“我要,像云一样自由。”我和顾汐风告别时,我如此对他说。
此后孤鹜剑客天草的名号居然响了起来,那营救金坎子、桀骜不驯的黑衣少年,远比曾经循规蹈矩的弈剑听雨阁弟子萧逸云有名气。人们说他深爱金坎子的师妹秦筝,心甘情愿为玉玑子一门赴汤蹈火;也有人说,天草蒙难时曾为金坎子所救,于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而我却到了燕丘。这北方的茫茫草原,少有八大门派华夏王朝的纷争,玉玑子的势力也极少侵入。我就坐在青羽湖边,听卖唱的路人说起中原的战火纷飞,玉玑子和金坎子的诡谲阴谋。
有时候听着这些遥远的故事,我也有些恍惚。这些本该在历史画卷中的人啊,却一个又一个无比鲜活地出现在我的记忆里。那些无奈、悲伤、却又无比温馨的往事,那些野心和痛苦,期待和追逐,还有,那种在心中蔓延的,谁也无法言明的默契。
秦筝已经逝去,我不知道顾汐风的未来会如何,他和他那个野心勃勃的师父,是否真能在大荒成就他们的天下。唯有一点,我是明明白白的。我现在是桀骜不逊的孤鹜剑客天草,所以,我再无理由握紧利剑,站在王朝叛逆金坎子的对面,甚至,若我再见顾汐风在我面前落难,还是会忍不住出手救他。
——这就是我对秦筝的承诺,是我们三个人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