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3 同人短篇:《试剑》,虽生而为杀

时间:2017-02-16 00:00 作者:【翰书天下】谢明薇 手机订阅 神评论

新闻导语

天下3 同人短篇:《试剑》,虽生而为杀

        烈风如刀。

        镇霆抹一把糊在脸上的沙砾,心想中原这风俨然不能只用妖风来形容——想想吧,才到半山腰就已经把他刮得像从幽州采沙场滚三圈再捞出来似的,不知道那些住在山顶的太虚妖道是不是天天玩泥巴。

        而且,自己玩泥巴也就算了,还要拉上其他门派一起玩。连累他这巴山蜀水生养大的一代剑侠,只能不远千里迎着风沙来切什么磋,眼看上清峰近在眼前,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

        正抱怨着,忽见面前蜿蜒山道上有一女子斜斜步来,白色衣裙上的花纹织得极精细,青丝绾髻,神态从容,容颜苍白而美好,身侧丹鹤随行,应是太虚弟子。

        她径直走到兀自拍着衣服清理沙尘的镇霆面前,依俗家礼数行了女子礼,道,“可是弈剑听雨阁镇霆前辈?”

        镇霆被吓一跳,拍到手心的沙子细碎地从指缝中滑落。他在门派中的辈分不高不低,至多被叫师兄,这女孩子看上去也不比他小太多,一声前辈担得诚惶诚恐,忙回礼道,“我是镇霆,姑娘是?”

        “晚辈太虚观兵宗弟子林涵影,”她微露笑容,“奉师尊灵真子之命,到此迎接前辈。”

        说实话没怎么见过世面只知道闷头练剑的镇霆手足无措,不知道是先想这林姑娘真好看还是要和他切磋交流的人可能已经是老头子哪个更好些。

        林涵影将他一路带到观内专为访客准备的房间,告知晚膳到时会送来后便离开了。客房位于太虚观后院朝真宫内,与香客络绎不绝的前院比清静得不是一点半点。镇霆觉得这地方很好,随手就把行囊扔开,在榻上坐定,轻而缓地把随身长剑自剑鞘中抽出,横放在膝上。

        剑名青冥,金铜为柄,刃泛寒光,不知用何材料所铸,色作淡青,无疑是把好剑。临行前师父特意要他带着,说是太虚兵宗那位道长剑术造诣极高,用清风说不准就会吃亏。虽然只是两家用剑门派例行的切磋交流,师门脸面却一丝一毫也不能丢。镇霆不太在意师门脸面这东西要何去何从,但决不会拒绝一把好剑。

        青冥剑微微鸣动,好像在与镇霆说话。镇霆俯下身很仔细地听着,等它安静下来方道:“这里是太虚观,应该也有很多剑……不过还没见到那位要与我们切磋的灵真子道长。方才那位林道长没有带剑……至于更多的事,我也不知道了。”

        不知挂在何处的云板敲击两声,似是某种讯号,怀中青冥骤然沉静,镇霆不解其意,只得还剑入鞘放到桌上,收拾起自己那点随身物品。不多时,房门被叩响,林涵影的声音传进来,“镇霆前辈,晚膳到了。”

        太虚观和皇家有些牵扯,膳食精细,但没一样不是素的。镇霆道过谢,问几时能与灵真子一晤。林涵影为他布好碗筷,语带歉意地说自己也不清楚,请他暂且安心住着,倘有需要随时找她即可,说完便退了出去。镇霆独自开始用膳,颇觉无可奈何。

        晚课安排在戌时,不外是集体念经背法诀的老套路。镇霆倚着软垫看剑谱,越发觉得靠这东西至多能学出形似,想再进一步难如登天。用剑之人首当明晰剑意,而后剑招自得,无定形定势,自然也无弱点可寻。

        他翻到下一页,烛火随纸页摩擦声微微一跳,眨眼般迅速的黑暗来了又去,前院焚香的味道悄无声息弥散开,镇霆手腕顿住,卷起剑谱摔到一边,另一手抽出青冥,剑光如练划过墙壁,冷冽森然。

        “谁?”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何处破空而来一道剑气直取面门,镇霆横剑格挡,只觉这人虽行偷袭之事,却并无龌龊心思,剑气凛然端正,隐有光明正大之感,于剑之一道,修为应与他在伯仲之间。

        来人显然也料到镇霆能够挡下自己的剑气,甫一接触便迅速变招攻向镇霆身侧,意图引他疲于防守无力反击。镇霆身形微动,用弈剑独有的身自在身法避过锋芒,凝思片刻随即一剑破窗刺出,堪堪停在一位作道士打扮的年轻人颈间。

        见此情形,镇霆心下了然,本想收剑回房,但那年轻道人却不愿给他机会,提剑击开青冥后转腕挥掌——太虚虽用剑,但并不看重兵刃之利,通常借器通灵,是以心法强于剑招许多——他一掌击下,镇霆旋身避开反手出剑,正成势均力敌之象。

        结束晚课的太虚观弟子发现此处有异,纷纷围了上来,但不知是顾忌什么,并未有所举动。镇霆被围在中间,又是唯一没穿道袍的外来者,内心忽然觉得有些奇妙——刚刚那掌看似凶悍实则不然,即便真的打到他身上也不会比被人拍一下肩膀感觉更大,而自己那恰到好处停下的一剑也充分说明了问题:他们心知肚明这些都只是试探。

        “弈剑听雨阁第十一代御剑使镇霆,”那道人轻轻念出镇霆的名字,有种神秘莫测的仙气似的,“名不虚传。”

        这还是镇霆当选御剑使后第一次被人连名带称呼一起叫,多少有些不适应。来人的身份他早已心下有数,收剑抱拳算是打招呼,“灵真子道长。”

        灵真子哈哈一笑,先前引人防备的模样顿时消失无踪。他轰开围观的太虚弟子,神情特别诚恳地说窗子碎了只能请镇霆先换个地方住,譬如他所在的房间就可以再招待一个人。镇霆莫名其妙连说不必,灵真子立刻像做出很大让步一样,“那就请镇霆兄允许在下将窗子补好吧。”

        直到第二天镇霆才明白灵真子起初避而不见随后又态度热络是什么用意——他按在弈剑的习惯早起练剑,刚推开门便撞上灵真子温和有礼的一张脸,“镇霆兄早,可是要去练剑?”

        “是。”镇霆直言相告,“道长也是么?”

        “自然,”灵真子点头,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在下刚好知道个僻静地方,是练剑的好去处,镇霆兄可愿同行?”

        这话说出来显然没给他留出拒绝的余地,镇霆点头应下,跟着灵真子走出朝真宫,绕天市坛往太微殿方向走。时间过早,路上再无他人,两人并肩走上阶梯,镇霆正思索前夜那本未看完的剑谱中可取之处,忽听身侧灵真子轻声说道:“久闻镇霆兄大名,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镇霆学剑未成,不敢指点道长。”他握剑的手下意识动了动,神情却很平淡。

        灵真子当然不会把他这话放在心上,“请问镇霆兄,何为剑?”

        “剑由神界所传,至尊至贵,人神尊崇,乃百兵之君。”

        他们转到一条僻静小路,灵真子说,“然剑横竖可伤人,击刺可透甲,亦是凶险非常。镇霆兄又如何看?”

        这话中掺了些讥讽,很难说清灵真子是不服剑的本身还是不服镇霆对剑的尊崇态度,但他也是用剑之人,若心中无剑想来也无法得心应手。而更显然的是,无论外在表现各自有多少真实度,他们彼此也很明白谁都无法改变对方。

        镇霆笑了一下,不答反问:“那在道长心中,何谓道呢?”

        太虚研习道法,这问题更是从入门起就要每日思考的,答案早就烂熟于心,“无所不包、无形无象、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存于天地而不为人所变,曰道。”

        面前是一片开阔地,青石铺展,确是练剑的好所在。镇霆收住脚步,灵真子不查,惯性又走出数尺远,待他回身看时,镇霆已将青冥剑握在手中,一副严阵以待模样,“道无所不包,自然剑亦在其中,道长之道与我之剑本无差别,如今时间还早,道长可否赐教?”

        他并不喜欢被人再三试探,既然此来本就为了切磋交流,倒不如把一切都归给手中青锋。

        “却之不恭。”灵真子抽出流转,抬手将剑鞘扔到道旁的草地中,“我于剑道尚有许多不解,还望镇霆兄能为我解惑。”

        他说完立时攻向镇霆,凭空捏一道定魂符以剑刺出,符纸随风飘散,缠成数道烟气朝镇霆袭来,镇霆侧翻避过,念动口诀于虚空中凝出剑形一跃而上,反手驱匣中剑引出地灵真火绕在灵真子周身。

        灵真子暗诵通灵神元真诀向后急退,举剑击出太阴元真符,又以巽风真诀放出巨大旋风攻向镇霆,朗声问道:“剑本凶器,生而为杀,若剑亦有道,又有何道?”

        “虽生而为杀,然擅杀却不嗜杀。”镇霆提剑前冲,地面突现一柄巨剑幻影,欲将灵真子整个笼罩其中,“剑虽有形,剑道无形,道取千万,皆可为剑。”

        “如此说来,道中有剑,剑中亦有道。”灵真子将剑举至眼前,以剑为本唤来一枚硕大的太徽玄宫符,犹自散发炽烈金光。镇霆冲至近处发现异状,眼看咒符将要炸裂,迅速后翻避开收剑落地,远远望着那道咒符爆出一阵巨大气浪。

        气浪散尽后,灵真子站在原处抱臂轻笑,流转被他收回背后,眉目中多几分欣赏,“献丑了,镇霆兄看我这剑中之道如何?”

        镇霆笑得与灵真子八分相似,这样势均力敌又颇有默契点到为止的切磋他很久没感受过了,看来师尊总算是为他这最出色的弟子做了件好事,“太虚观云笈真人盛名,不须在下多言。”

        灵真子朝他缓缓行来,半开玩笑半是赞誉地说,“你这人真有意思。”

        “何以见得?”镇霆问。

        “那么认真地跟我讨论剑与道可不像是会轻易服输的性子,但你又能毫不犹豫地避开我最后的太徽玄宫符,难道还不够有趣?”

        “有件事你弄错了,”一场略显潦草的比武使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不少,镇霆也不再用道长称呼灵真子了,“我并不十分在意输赢的结果。”

        “原来如此,”灵真子说,“不知镇霆兄在意什么?”

        他这样一问,镇霆竟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哪怕在弈剑听雨阁,如他答案那样的话通常也是要被归为傻话一类。哪有那么多人会明白自己为何学剑为何用剑,只不过被家人送上山想习武强身,抑或身为孤儿被捡回这托身之所。多年修习剑技虽也有所成,但此外的东西,则少之又少。

        “我大概……只在意剑吧。”镇霆说得很缓慢,像在犹豫是否要对灵真子和盘托出。“自从小时候第一次摸到剑,我就知道会很喜欢它……如果有可能的话,穷尽一生,但愿能参透剑道。”

        灵真子沉默不语,他觉得自己陷入一种无望的迷茫中,镇霆的话他听见了,但却不明白要作何反应。太虚观虽以剑为法器,但法器却并不限于剑。他也很喜欢剑,喜欢到整个几乎太虚观都要视他为异类的程度——可剑道是什么呢,甚至说,他自幼在观中学习的,那充盈于天地间的所谓道又是什么呢。

        “想要参透谈何容易,”灵真子感叹,“即便终生与剑相伴,以身侍剑,也未必能了悟其中一二,我说得可对?”

        “自然,”镇霆笑里有些无奈,“或许人的天资都是有区别的,我是格外笨拙的一个。”

        “你……”灵真子刚要说话,便见林涵影朝他们迎面走来,转而收声,复又问道:“何事?”

        “师父,”林涵影停在三步外朝灵真子作揖,“今日礼宗高级弟子比武论道,礼宗宗主着我请您前往观看,您要去么?”

        灵真子对出席这类场合历来无可无不可,想到此时还有个镇霆,便道:“回礼宗宗主,到时我与弈剑御剑使一同前往。”

        “是。”林涵影应下转身自去了。灵真子侧身对镇霆略笑一笑,“刚说要参悟剑道,这便送来了机会,镇霆兄稍后与我一同去看看吧,礼宗弟子武艺或许没我兵宗弟子好,法经倒是个个都背得很熟。”

        灵真子的话自然没什么可怀疑的,各大门派内部比武的流程也大同小异,太虚观只不过在比武后多一轮论道。能在礼宗中有一席之地的太虚弟子果然个个道法精深,两两相向而坐开论俨然把天市坛改头换面成山下集市。镇霆目瞪口呆,悄悄扯扯身旁灵真子的袖口,“你们太虚观人人都这么能说么?”

        “礼宗嘛,当然能说。”灵真子对眼前景象早就习以为常,反正考虑到礼数他和镇霆在比武完全结束前是都不能走的,索性以袖遮掩聊起天来,“可惜我兵宗的比武还要好一阵儿,你估计待不到那个时候——我们可简单多了,谁能打就是谁比较厉害,”他一本正经,“所以在下还有个云笈真人的称号。”

        对太虚观各类称号并不了解的镇霆结合自身经历也大概明白了灵真子排在哪里,心想果然是与我势均力敌的对手,还好不算太默默无闻——其实就算默默无闻也没什么,他才不在乎能和自己战成平手的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们好像很喜欢画动物出来一起打,”镇霆说,“那天我看见林姑娘,她也带着只鸟,你们太虚这个特征还是挺明显的,不过怎么没见你用?”

        “鸟什么鸟,那叫丹鹤,西昆仑仙兽。”灵真子很嫌弃镇霆的有眼不识泰山,“通灵真言可是一字未动从云华祖师传下来的,换成你估计看都看不懂,更别说学会了。”

        镇霆想起北极剑阁里锁着的广成子手书深以为然,“于是你是没学会所以也很少用?”

        灵真子仿佛被踩到了痛处——尽管镇霆的话有点奇怪,但也并没什么不对,他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像是又提起一件曾经令他非常困扰至今尚未解决的旧事一样苦大仇深,连话也不知道该怎么答了。

        “怎么?”镇霆正洗耳恭听,那边厢却没了下文,好奇地侧头来看,“我说准了?”

        “不是,”灵真子摇头,“你们学剑不是一般都要看剑谱,一招一式跟着使出来?我能看懂通灵真言,也明白怎么用,但是我不太能做到。涵影的通灵真言是她自己学的,倒是学得不错。”

        对剑谱不怎么看得上眼的镇霆忽然明白灵真子想表达的感觉,“那就是说你并没把它们当回事,既然不相信,怎么用得出?”

        “嗯?”灵真子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镇霆思索片刻,道:“我不清楚你们的通灵真言是什么道理,不过字面上是通灵,应该和弈剑的御剑术差不多?如果你不相信确实有那样一种力量存在,通灵显然什么也通不来。”

        “按你这样说,”灵真子若有所思,“的确很有道理。”

        “反正是歪理,我猜的。”镇霆笑着补充,“御剑术也是这样,什么地灵真火天水荡漾元气风旋,谁见过?当时师弟们进境一日千里,我原地打转,后来有一天夜里,我忽然明白那应该是什么感觉,端看自己愿意或者不愿意相信。以剑通灵,剑也永远不会背叛。”

        灵真子应了一声便沉默下去,镇霆看他神色,知道这人心中定是不知掀起了多大风浪。转念想想,有道名的太虚弟子都是从小就被灌输进坚定信仰的,眼前这个不仅一直用不出通灵真言,还能单纯以武胜出得号云笈,从某种角度看,真是相当厉害的人物。

        被暗中打量的太虚道人对镇霆那点心思无知无觉,自顾自想着从幼时至今未曾稍歇的沉重心事。毫无疑问他是相信云华夫人昆仑诸神的,但毕竟只见过雕像,那些与他们天差地别的人物存在于口耳相传的故事与将要朽烂的故纸堆里,真正能称作力量的只有手中的剑,剑本凶器,生而为杀——但手中有剑,便可无惧无畏。

        他想自己终归不是礼宗弟子,比起依靠玄妙精深的道法感化众生,更有说服力的应当是自己。想通这一点,忽然便觉得用不出通灵真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镇霆见灵真子神色变幻,抬手拍拍他的肩,灵真子扭头,两人对视一眼,带点苦中发涩的笑意,不知为何。

        之后的十数日过得略显平淡,灵真子依旧每天早上来找镇霆一同去老地方练剑。自从礼宗比武过后两人之间就多了些奇怪的默契,连带太虚观里其他人看镇霆的眼色都开始有点不对劲——能和灵真子交好的人一定异于常人的强大,也必然异于常人的古怪。

        而这两人并不在意其他人说自己什么,他们只会在那片铺好青砖却没几个人去的空地上你来我往地切磋,尽兴后不约而同收剑,探讨起无论兵宗还是礼宗抑或弈剑弟子都很头疼的剑道来。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镇霆小心地把青冥剑收回剑鞘,“像你们太虚观这种修道的,怎么知道自己是得道还是为得道,得的是正道还是魔道?”

        “你这问题也太没水平了。”灵真子觉得好笑,不答反问,“像你们弈剑这样御剑引来水风火的,怎么知道自己招来的是什么,是仙家正统,还是邪魔外道?”

        镇霆瞠目结舌,“你问得好像很有水平。”

        “那么我再问个更有水平的,”灵真子站起身,拍平道袍上的皱褶转身望着镇霆,神色是异乎寻常的认真,几乎能与那夜初见时相提并论,“假如你证得剑道,但这剑道与你心中所想相差甚多甚至截然相反,该如何选择?”

        他眼神颇含深意,想来这发问绝非一时兴起。一阵紧张袭上镇霆心头,整个人都陷入虽不强烈却磨人的慌乱。所谓剑道虽是他毕生追求,但他对自己有生之年能完成这远大目标的信心则寥寥无几,因而也就从来没有想过,倘若真正的剑道并非是如他所愿的样子,自己会何去何从。

        尴尬的沉默令人心悸地蔓延,此处本就甚为僻静,如今这静中也显得危机四伏。镇霆心中转过几十种念头,又无一例外地被自己迅速**,如是念头归根结底不过两种,但二选其一的决定,历来就是他最不愿意做的。

        寂静的当口上林涵影又出现了——实际上,镇霆对她也很有兴趣。她显然很尊敬灵真子,但除了尊敬之外并没多少师徒间的亲近,更像是名义上的关系,也兼照顾起居事务,以灵真子云笈真人的身份来看,也是很正常的事。

        她这次来手里捏了一封信,镇霆眼尖看到外封上弈剑的七星剑印,暗自思忖才过去半月阁中能有什么事情,竟然特地把信写来太虚观找他。拆开一扫顿时哭笑不得——是他那整日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师尊大人,提醒他还有一个月就是剑魁之会,新任剑魁将被授予历代阁主珍藏的朱天狱炎剑,“切莫得意忘形,以为手握青冥便万事大吉,倘若未能一举夺魁,无论青冥龙吟为师都将收回,予你一把斩空自去逍遥罢!”

        镇霆哭笑不得,内心却早直扑回巴蜀感谢他那四六不靠的师尊救徒于水火。灵真子最近变得越发奇怪,比起剑来也心不在焉,他碍于面子难以言明,实则早就想寻一合适理由告辞离去——可见对习武之人来说,还是有师父好。

        灵真子很通情达理地带着林涵影一起给镇霆准备了不少食物银两,甚至还塞来一沓据说可以辟邪退鬼的符纸,免得他路上遇到什么邪门事情耽误行程。镇霆两手空空地来,如今满载而归,多少抹不开面子,对灵真子古怪表现的意见也消散大半,特别认真地说回去之后会给灵真子写信。

        既然话都这样说出来,另一当事人也很当然地信以为真。镇霆回到自己熟悉的床上睡觉的次日就被值守弟子的拍门声叫醒,说有他的信来。拆开一看果不其然是灵真子的笔迹,言曰自他去后,每每思及当日剑道之论,顿觉神思顿结,几有愁苦之心。忧虑多日,亦难决断。虽自幼受云华教诲,然身不存世,实难全心追随。剑本凡铁,由人心运使,所谓剑道,或实人道……

        镇霆无言长叹,谢过送信弟子转身回房去写回信,下笔前犹豫再三,最终对剑道二字避而不谈,只说些巴蜀风物人情一类的闲话,譬如阁中饮食五味俱全,实乃人间佳品,比你观内平淡没趣的东西不知高到哪里去,待我拿下剑魁之位与朱天狱炎剑,定寻机再赴中原带些与你尝尝。

        信寄出去许久未有回音,镇霆半是放心半是失落地想,自己摇摇欲坠的三观最终还是保住了,可少一个和他旗鼓相当的对手与朋友,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他盖棺定论,提上青冥打算寻个僻静地方练剑,剑魁之会近在眼前,他一点儿也不怀疑如果真的没有取胜,自家师尊会让他一瞬间失去手中所有好剑这事发生的可能性——幸好祖师眷顾,他还是有惊无险地拿到了那把朱天狱炎剑,说老实话,拿到剑本身比剑魁之类的虚名更能让他高兴。

        未曾想几日后就发生了一件震动四野的大事:当日随因撞倒天柱不周山,引发天裂之祸被逐的共工一同前往雷泽的水神信徒纠结在一起,打出玄溟教的旗号,公然反叛华夏王朝。

        弈剑听雨阁因为元天黄帝的关系,虽不像天机云麓太虚三家一般深入朝中,硬要理论也很难理直气壮说自己只是江湖门派而已。和雷泽叛乱一起传来的是天机营即日赴雷泽平叛的消息,升任剑魁的镇霆和师叔师叔祖们坐到一处议事,面面相觑谁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各自都心知肚明,假如王朝下令弈剑要求选派精英前往雷泽剿乱势必不能拒绝,而领队前去的人,八成就是新任剑魁镇霆。

        镇霆自己也很清楚这点,暗暗祈祷祖师爷保佑朱天保佑。但历来祈愿一事八成只有坏的灵,按兵不动数日后王朝特使亲临巴山,传完王诏特地点名问镇霆何在,皮笑肉不笑地递来一封印着八卦的信,大有“不在本官面前拆开就治你欺君之罪”的架势。

        信封里只有一张纸,画了把形状略显古怪的剑,边角处写着“雷泽见”三个小字,没有落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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