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来时－十戒咒（四十一-上）

四十一 昔我往矣 上

读完这篇帖子，我陷入了深深的惊恐中。

不知道芙蓉哥哥到底还有谁，不过我却知道，那个巨大的魔咒，是每一个人挥之不去的宿命。

 

好几天，我都没心思进游戏，也不敢再上论坛。

直到临走的前一天，想到去法国不知道网络到底怎样，我终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打开论坛和游戏，想看看有没有伊莲的消息。

 

芙蓉哥哥那篇帖子果然在论坛上掀起了极度的恐慌，很多人纷纷回帖，有的惊惧万分，有的怒不可遏。

不过高挂页首的，还有另外三篇帖子。

 

第一篇，作者是独孤、一辰。

－－－－－－－－－－－－－－－－－－－－－－－－－－－－－－－－－－－－－－－－－－－－－－－－－－

大家应该知道我了，我是独孤、一辰，受害者之一。

我发这个帖子不是来骂芙蓉哥哥的，骂他的已经够多了，不缺我一个。

我只想告诉大家一件事：

你们看过的《独孤之路》，也就是说眠渡是伪科学的那篇帖子，是我发的。

 

那时候，我很爱紫瞳，当然现在也是。

我用自己的极品号刷金，我背叛了狂战，我甚至抛下了自己的姓名，冒充那个叫陆忘机的人，只为了能陪在她身边。

跟她在一起很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我总是客客气气，我觉得自己始终离她很遥远，这让我很难受。

 

其实她对谁都很客气，只有一个人除外，这个人就是眠渡。

眠渡对她也很特别。

当时我说要带紫瞳进势力，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那时候紫瞳刚刚跟狂战闹翻，正被傲血通缉。

他从不喜欢打架，可是几乎每次傲血追打紫瞳，他都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紫瞳本是战场套，后来说想刷一套副本散装加血，他就每天陪她去，直到每一件都刷出极品。

紫瞳全身全力追电炼化，加血特别少，他虽然是装备榜第一，还是死了无数次。可是他一句怨言都没有，见紫瞳灭团后心情不好，反而安慰她。

还有那次紫瞳要跟那个魍魉脱装备单挑，他怕紫瞳有闪失，宁愿自己代紫瞳打。天知道脱了装备，他那操作根本抗不住几下，要是输了，这个全服第一的号也毁了。

还有狂战这人渣，居然趁机暗算紫瞳，紫瞳就这样输了。那个魍魉逼她删号，眠渡居然说要删掉自己的第一冰心代替。

 

我想眠渡一定也爱着紫瞳，这不奇怪，紫瞳是个好女孩。

奇怪的是，眠渡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却始终没有对他说过谢谢。要知道，其他人包括我在内，为她做哪怕一点小事，她都会马上道谢。

她那句“谢谢”，是我这辈子最不想听到的话。

 

那天我向紫瞳告别后，心里却始终放不下，还是回到游戏，上了一个小号。

不过紫瞳似乎也没再上过线，我真的很绝望。

眠渡却一直都在，我觉得他和紫瞳有着不寻常的关系，就忍不住查了他的曾用名。

原来他就是陆忘机，我冒充了好久的那个人。

 

这下我全明白了，以前我知道这个人一直陪在紫瞳身边，直到道被人骂黑牛骂了很久才消失。后来我想陪着紫瞳，就买了个弈剑号起了同样的名字，告诉她我回来了。

后来紫瞳告诉我，她早就都知道我不是他。现在我终于明白了，眠渡才是真正的陆忘机，一直都守在紫瞳身边。

怪不得紫瞳虽然整天跟我在一起，却始终客客气气，跟他相处的时间不多，对他却像对另一个自己一样，一切理所当然。

明知我在骗她却不揭穿，还让我演了那么久，我好像被狠狠抽了一巴掌。我很悲哀，在他们眼里，我大概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人。

 

最早我觉的眠渡对紫瞳好得很不一般的时候，曾经试探过紫瞳。我说，眠渡哥很有意思，是我们游戏里的专家。

紫瞳却说，他那样根本研究不出什么东西，还用那个经济学博士的论文打了个比方。

我觉得紫瞳说得很有道理，就一起嘲笑眠渡，自己也松了口气。

 

直到后来我发现眠渡就是真正的陆忘机，自己跟紫瞳在一起这么久，却一直蒙在鼓里，这口气实在咽不下。

所以我在眠渡被众人围攻没，骂他是商家的托的时候，就去发了那个帖，也踩他一脚。

我只是没想到，这么一下，真的毁掉了他。

 

其实我想向眠渡道个歉，但不知**还有没有用，也不知他会不会接受。不管怎样，我把事情说出来，你们骂我也好，踩我也好，我都认了。

就这样吧。

我看得有些麻木了，也来不及翻后面的评论，又打开了第二篇。

作者是，独孤、紫瞳。

－－－－－－－－－－－－－－－－－－－－－－－－－－－－－－－－

 

给一辰，给眠渡，给殇雨，也给我自己。

我是独孤、紫瞳，也是曾经的寒烟。

 

初入大荒的时候，我遇上了一个人，他对我很好，把我从一个小号一直带到满级。这个人就是狂战，血战的势力主。

血战当时是我们服的第一大势力，很多人都羡慕我，说我是他带过的唯一一个小号。

这让我很感动，不由自主地爱上了他。他对我也不错，只要在线，去哪都组着我。

 

不过虽然爱他，我却一心想走自己的路线。明知他不喜欢，我还是放弃了苏幕，刷齐战场套，全力追电炼化。

他喜欢战场，我也喜欢。我经常冲在前面，抢尽了人头，却忘了黑白在身后的他。

他对我的态度，开始慢慢变了。我却固执地坚持自己的玩法，但心里还是爱着他。

他开始对我发脾气，我也很生气，觉得是不是自己整天陪着他，让他认为我在他身边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我决定刺激一下他，给他点危机感。

 

大家都说，冰心和弈剑是游戏的官配，天生一对。我就玩了一个弈剑号，起名陆忘机。

这个弈剑号从此陪在了我身边，承载了我对爱情最美好的想象。

他装备不好，却始终站在我的前面；

他为我做过许多武器，每件上都刻着美好的诗句；

在我孤独的时候，他一直默默地陪着我；

我们看过很美的风景，照过很漂亮的相片；

恩，这个号还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小天机，一个小魍魉。

我没有告诉徒弟两个都是我的号，而是双开他带他们副本，每次抗不住的时候，他总会把八荒先丢给我……

 

狂战发现了这个弈剑，果然很生气，带人把他杀了一遍又一遍。

其实我心里是有点高兴的，他越是对陆忘机穷追猛打，表明他越在乎我。

可每次狂战杀我弈剑号的时候，我那个叫殇雨的魍魉小徒弟都会陪在我身边，死上很多次。

慢慢地，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个孩子该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她果然对我越来越依恋，我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正好那时候，有个太虚说我的弈剑号黑了他的牛，天天刷屏骂我。

其实我也不是有心黑人，以前带我的天机徒弟去35刷了个震旦就给他了，也没多想，结果出来就被这个人叫着骂，我也懒得理他。

谁知道这人很疯狂，阴魂不散地追了我几个月。

 

我想还是别玩这个号了，一来我是真的喜欢狂战，也不想在他面前玩过火；二来我觉得殇雨好像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弈剑。

这可万万使不得，我不能说这也是我的号，因为双开自己跟自己恩爱实在很没意思，既然如此，干脆借口被那个太虚骂得很郁闷，走了算了。

我留了些石头和钻给殇雨，然后把号给了天机徒弟，理由很简单，这是个男号，当然给男徒弟。

 

我回到狂战身边，发现他对我越来越不好。我很着急，怕他以为我真的爱上了别人，索性自己向他求婚。

很多人觉得我很大胆，可我觉得男女都是平等的，男人能求婚，为什么女人不能？

狂战很意外，不过还是答应了，我很开心。

那时候冰心门派很多女孩在求包养，搞得很多装备好的女孩，只要结过婚，就会被人说成一身行头全靠老公什么的。我可不想落下这种闲话，赶紧在婚礼前把红翅膀砸了出来。

 

可我没想到，刚结婚游戏里就出了刷金案，狂战的好友狂刀的号被查出刷金，然后封停。

当时狂刀说在出差，能上他号的，只有我和狂战。

狂战自己当然没有刷金，看我一夜之间红烧了，立刻想到了怎么回事。

这下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索性跟他吵，吵了半天也没个结果。这时候血战势力因为刷金，被运营商强行解散。

狂战认为是我想跟他作对，向运营商告发，出卖了势力，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我也不想说了。

翻过一页，紫瞳的帖子还在继续：

－－－－－－－－－－－－－－－－－－－－－－－－－－－－－－－－－－－－－－－－－－－－－－－－－－－

 

我跟狂战闹翻了，这时候突然有个弈剑出现在我面前，名字居然是“陆忘机”。

这当然不是我徒弟在上我的弈剑号，因为我那个号的“忘”字下面“心”少一点，我用这个字是想表明，这个号所做的一切，都是无心的。

可眼前的这个人显然很有心，他陪在了我的身边。

 

我觉得很古怪，本不想跟他有太多纠缠，可是转眼发现，狂战已经跟另外一个人在一起了。

这个人是我冰心号的徒弟，也是冰心，50多级就出了红翅膀，天天守在狂战身边给他加血。

我不想描述自己那时的心情，转身接受了那个“陆忘机”。

不过这个人很快改了名字，后来又进了一个叫独孤求败的势力，还叫我一起去。

 

我去是去了，不过有点不自在，因为这个势力的势力主，就是我那个天机徒弟，现在他玩着我的弈剑号，弄出一身极品装备，改名叫独孤、眠渡。

以前我经常双开带他副本，他自然认识我的冰心号，我一进势力，他就密语我，问我有没有他师父的消息。

我说不知道，也请他别再提这个人。

他再没多问，只是让我负责带势力的人战场。我本来就喜欢下战场，这倒是合了我的脾性，就每天组织势力的战场团。

 

独孤求败是一个RMB势力，基本都是红烧，组成团更是把人家打得落花流水。天天这么来，气坏了我们服的其他玩家，隔三差五就有人骂，我倒无所谓。

我只在乎我想在乎的，其他乱七八糟的，也懒得理会。世界上这么多人，这么多意见，要都认真起来，哪里有完？

可我那徒弟却偏偏是个认真的人，自从他把我弈剑号弄成装备榜第一，每天都有无数麻烦找上门。要换了我，统统当耳边风，他却认认真真，一会儿解释这个，一会儿安抚那个，我都替他累。

他也很烦恼，不过却很能折腾。

 

那时候他已经满级，装备也达到了顶峰，又不喜欢打架下战场，出门还要被口水，只好每天在势力里自己发明各种各样的玩法，想出很多花样，那段时间独孤势力的小活动很多，都是他弄的，也挺有趣。

再后来，他迷上了做实验，天天围着一堆数据转。我本来觉得这么做挺无聊，不过自从他开始做实验，人好像慢慢变了，以前他一听到闲言碎语就要紧张老半天，后来却什么都不管，钻进研究里自得其乐。

这倒不错，虽然研究得奇怪了些，不过自己玩得高兴，倒也不是坏事，玩游戏不就图个乐嘛。

有一次一辰跟我聊起眠渡，我就随口评论了几句。我说他伪科学，不过是调侃调侃，没想到一辰不但记住了，还把这话写成帖子，最终害了眠渡。

 

这让我怎么说呢，一辰，你知道为什么我从来不对眠渡说谢谢么？因为那个号是我练起来的，像影子一样地陪在我身边，我已经习惯了跟这个号在一起的感觉，不需要任何言语。哪怕现在他是独孤眠渡，也是我的徒弟，我们之间也没有说谢谢的习惯。

没想到你会因为这个对眠渡心存芥蒂，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对你客客气气，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是不自觉地跟你保持一点距离。

可我还是很感激你。你跟狂战不一样，当我的冰心号跟陆忘机一起出现的时候，狂战的反应是愤怒，觉得我背叛了他，而你却宁愿把自己变成这个号，陪在我身边。你对我真的很好很好。

 

可我却好像很不习惯别人对我太好，比如说你，又比如说殇雨，你们对我越好，我越觉得好像亏欠了你们一样。我从来不喜欢占人家便宜，或者亏欠人家什么东西，所以总是不由自主地逃避。反而是狂战，他对我不如你，可我却对他那么迷恋。

是我一时糊涂，迷恋就算了，还练个号自己跟自己演戏，想要刺激狂战，却没想到殇雨会爱上我，更没想到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情。

我真的错了，对我好的，我一直回避，对我不好的，我却想尽办法追求，终于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曾经以为自己把爱情看得很透很透，其实我根本不懂爱情。

 

－－－－－－－－－－－－－－－－－－－－－－－－－－－－－－－－－－－－－－－－－－－－－－－－

 

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传说中的陆忘机，竟然是紫瞳自己的号。

这个号承载了她对爱情的全部幻想，又毁掉了她想要的一切。

那个紫衣冰心的影子又一次浮现在我眼前，她沉默地坐在远处，好像林间孤独的小鹿。

我想起曾劝过暖暖，要是遇上喜欢的人就嫁了，暖暖却说，这个游戏里真正能对你不离不弃的，只有自己的小号。

我想象着紫瞳双开着陆忘机陪在身边的情景，不知道那个时候，她是不是真的不觉得孤独。

最后一篇帖子，作者是久违的独孤、眠渡。

－－－－－－－－－－－－－－－－－－－－－－－－－－－－－－－－－－－－－－－－－－－－－－－

我是眠渡。

想必大家都看了殇雨、一辰和紫瞳的帖子，事情的经过也不用复述。我只说我想说的话。

 

一辰，我不怪你。虽然你发的帖子给我很大的打击，可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其实做了那么久的实验，我也感到那样研究很没道理，是你让我及时回头，不再为无聊的事情浪费时间精力，我要谢谢你。

虽然研究得出的结果很荒谬，可是的确像紫瞳（也就是我师父）说的那样，我自己玩得挺高兴。

我也有我的不对，天天这么研究，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纯粹是为玩而玩，非要扯上什么大道理，想搞出点惊天动地的发现来。

 

我知道这些就是电脑的几行程序，所谓随机的规律根本不存在，这个道理其实是明摆着的，要真有个规律，哪里还叫随机？可我就是明知自己很无厘头，又不想承认，外人都说我是个专家，我也情不自禁地要不断表现作为一个专家的价值。

我觉得自己挺可笑的，没勇气承认很多事情。我怕失败，就说自己不喜欢PK，怕人家说我不够好，遇上一点事情就拼命解释。殇雨说我是懦夫，说得很对。

 

因为懦弱，当师父因为把震旦分给我而被那个太虚追着骂的时候，我居然没能挺身而出，这是我心里永远的愧疚。

其实我早就觉得，陆忘机和寒烟应该是同一个人双开的号。以前他们带我下副本，我就看出了这两个号的操作永远是按照同一个节奏一前一后，如果是两个人，绝对不可能次次都这样。

不过师父总是极力掩饰，让我们以为是两个人。殇雨也没看出来，或许是因为她的眼里只有陆忘机。

 

后来师父说要离开，我们都很难过。师父把他的号留给我，我也自然好好对待。

再后来寒烟竟然跟着一辰进了我的势力，改名紫瞳，我试着向她探听师父的消息，她不肯说，我也就不多问了。

不过跟她接触多了，我越来越觉得她就是师父。

 

不管师父是男是女，反正对他我永远是愧疚的。傲血找她麻烦，我为她出头；她想刷副本装，我给她抗怪；她要跟人单挑，我宁愿自己替她去……这些都是很自然的，我没想到一辰会不高兴。

一辰你真的想多了，我做这些事情，一方面是想弥补心中对师父的亏欠，另一方面也是在挑战自己，想要摆脱软弱。

可是我还是失败了，你发的那个帖子让我很受打击，一时激动把号毁了。其实我这样做是想摆出一个强悍的姿态，让大家以为我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可是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很幼稚。

 

殇雨因为爱上师父，弄出芙蓉哥哥这种事，伤害了很多人。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但是对于我来说，这让我认清自己性格中的缺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今天我鼓起勇气发这个帖子，说出一些真实的想法，其实很高兴，因为这样让我觉得，自己离坚强又近了一点。

眠渡的号，是我当初没有勇气面对，只好用毁号来掩盖自己的脆弱。

所以殇雨，我也不怪你。我知道你跟我一样，都很怀念跟师父在一起时那些快乐的日子，我只是很心痛，你玩到这一步，赔上的是自己。

你不是那个芙蓉哥哥，你也是他的牺牲品。

 

－－－－－－－－－－－－－－－－－－－－－－－－－－－－－

我猛地合上电脑，告诉自己不能多想，明天就要出发了，赶紧整理行装。

 

此时已经是二月，天气很冷，我边收拾边打寒颤。

我想起地图上卡昂比我在的城市纬度更高，气温应该会再低些，还是决定给自己添一件大衣。

我匆匆忙忙地跑上街，挑好衣服，又抓紧时间赶回去。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家音像商店，大喇叭里正放着一首歌曲。

《夜的第七章》。

 

车水马龙中，周杰伦那些含糊的吐词敲进我的耳朵，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每个人为不同的理由戴着面具说谎，

动机也只有一种，那就叫欲望

 

我心里颤抖了一下，裹紧大衣，快步向前走去。

身后，周杰伦还在继续摇头晃脑地唱着：

越过人性的沼泽，

谁真的可以不被弄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