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来时－十戒咒（三十四）

三十四 在水一方  上

名人堂评选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榜上排名突然出现了变化，狂战突然发力，压倒眠渡，装评登顶。

傲血上下一片欢腾，人人都觉脸上增光，一时间天下恭贺不断。

独孤的人气急败坏，纷纷叫狂战不要高兴得太早，此时离评选结束还有一周，鹿死谁手，尚未揭晓。

吵闹中，另一条金灿灿的天下出现了。

［天下］舞蝶：祝贺狂战装评登顶！你是我心中永远的第一高手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舞蝶发天下，当时正和白夜、伊莲三人在战场。

［队伍］伊莲：看这个天下
［队伍］柳依依：第一次见小蝶姐发天下
［队伍］独孤、白夜：这个MM真可爱
［队伍］伊莲：她太傻了，狂战心里只有装备名次，哪里有她
［队伍］柳依依：她却这么死心塌地，我都替她不值

我们三个边说边冲锋，这时队伍在里岛遇上了一片红名，白夜和伊莲在前面捡人头，我跟在后面刷血。

偶尔一抬头，却发现前面红名堆里有两个熟悉的名字：漠问今朝和盈诗。

漠问在前面大刀阔斧，盈诗跟在后面，不停地给他刷血。

他们两人头上都顶这金黄的“傲”字。

我不由自主地锁定了盈诗，突然发现她头上亮起催眠的图标，转眼见伊莲吟唱完毕，一个火鸟向她飞去。

这时漠问突然飞步上前，一锤下来，我和伊莲被双双晕住。

眩晕状态下角色无法行动，我眼睁睁地看着漠问又是一刀向伊莲砍去。

好在伊莲身背红翅，挨了荒火的一记重砍，血尚未见底。此时白夜忽然箭发连珠，向盈诗射去。

这一招围魏救赵，漠问立刻转身挡在盈诗前面，向白夜举起了锤子。

那一刻我脑袋空白了几秒，突然发现眩晕已过，起手八门。

淡绿色的涟漪将伊莲的血瞬间回满，她却站在原地，一时不动。白夜踩着八门一阵猛攻，先放倒了盈诗，然后把漠问也送了回去。

［队伍］柳依依：小莲？
［队伍］伊莲：恩

我想说些什么，可是又说不出来。

［队伍］独孤、白夜：伊莲下次要记得抢人头
［队伍］伊莲：哦
［队伍］柳依依：漠问真是的，看到小莲还故意来打
［队伍］伊莲：我不常来战场，他可能以为是白夜双开的
［队伍］柳依依：你们不是住一起么，他不知道是你在玩？
［队伍］伊莲：只有一台电脑，他经常去网吧

我恩了一声，白夜突然说。

［队伍］独孤、白夜：我战场经常看到那个冰心跟在漠问后面加血
［队伍］伊莲：他刷战场套很辛苦，一直想要个冰心跟着加血
［队伍］伊莲：我想玩个冰心，又没有时间练
［队伍］柳依依：想玩的话我的号给你玩吧，就是很**
［队伍］独孤、白夜：前天看见有人卖冰心，70套小翅膀带天域的，想玩给你买过来
［队伍］伊莲：不用了，平时每天都要排练，没什么时间玩，何必浪费

刷过这场，伊莲说。

［队伍］伊莲：依依，白夜，我们去捉迷藏好不好？

我们一起点头说好，伊莲组起团队，退出队伍，跟我们玩起了捉迷藏。

伊莲藏了很多个地方，每次找到她的时候，都看见她在翩翩起舞。

［团队］柳依依：小莲真好看，现实里跳舞也一定跳得很好
［团队］伊莲：我喜欢跳舞，跳舞的时候，觉得最自由

白夜突然问。

［团队］独孤、白夜：最近有演出么？我想去看
［团队］伊莲：恩，这周日晚上，市音乐厅，《卡门》那一场，来的话给我电话吧

以前聊天的时候，得知伊莲跟我在同一个城市。这周末我正好闲着，也去了市音乐厅，买了最便宜的票，坐在离舞台最远的位置。

《卡门》是法国作曲家比才最优秀的歌剧，写的是一个倔强美丽的吉卜赛女郎的故事。

音乐热情奔放，许多演员在台上翩翩起舞。

欢快的开场曲一过，整个舞台突然暗下来，一束灯光缓缓推进，落在一个女孩的红裙子上。

女孩足尖一顶，长裙飞扬中，一个清亮高亢的女声直拔出来，在音乐厅的穹顶上回旋不断。

唱的是卡门中最著名的咏叹调：《爱情是只自由鸟》。

我坐得实在太远，看不清跳舞女孩的脸，其实我也没见过伊莲，就算坐在前排也认不出来。

回到游戏，大荒还是那个大荒，独孤和傲血一直在互掐不停，直到又一次更新放出。

这是名人堂评比前的最后一次更新，它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更新其实很简单，其中一条内容是：70套裤子升级材料可以用六爻声望换取。

众所周知，六爻声望的获取途径是，重铸70套。

换取每个材料都需要消耗大量声望，因此这个更新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毫无意义。

只有一个人除外。

洗了无数次70套后，眠渡得到的不仅是一篇论文，还有无数的六爻声望。在独孤势力的欢呼中，他一口气完成了升级和三次重铸，洗出了极品属性，重新登上了装备榜第一。

独孤求败扬眉吐气，傲血无名怒不可遏。

这次装备大战的两位主角却一直沉默，谁也没有多说半句话。

可是群众们却没有沉默，虽然他们绝大多数与名人堂无缘，却并没有停止对名人的思考追问。

一个最直接的质疑就是：

眠渡装模作样，以为宝座已稳，把独孤势力的材料先给了白夜。没想到狂战突然买了疯道人的号，升级裤子后力压他成为第一。运营商偏偏在这个时候推出新的获取材料的方式，眠渡之前做试验所得的副产品正好派上用场，这难道仅仅是巧合？

资深的游戏玩家都深深明白一个道理：游戏里只有随机，没有巧合。

于是结论非常明确：眠渡显然早就对开发商的动向了然于心，因为他老人家就是运营商安插在玩家中最大的一个**。

这个结论是如此有说服力，众人恍然大悟，眠渡之所以能做这么多试验，不是他资本雄厚，而是因为他就是商家的托，一切材料完全免费。

马上有人分析了他做试验的动机，不是为了研究随机规律，而是为了吸引眼球，唤醒众人的斗志，以激发更多的消费行为。

战场玩家立刻举报，眠渡之所以搞战场有奖活动，也纯粹是为了调动玩家的积极性，以便帮助开发商获取更多利益。

还有无数人纷纷表示，最近眠渡四处询问大家对游戏的感受，诸如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不开心之类的，显然是开发商在做用户体验分析。

众人对眠渡的称呼突然变了，以前一直管他叫老板，现在统一称他为GM。

这并不是一个好称谓，因为每天都有大量的玩家沉浸在失败中，失败后最常用的发泄方式就是声讨GM。

而现在，眠渡承担了全服人民刷钻不出、加护失败、炼化破产、重铸随机甚至老婆出墙的一切责任，整个大荒处处充满对他的问候。

当然，问候不是目的，目的只有一个，请这位大**滚出天下。

我想很多玩家其实对眠渡积怨已久。眠渡加护重铸，他辉煌的名字长期霸占着系统公告榜，不管是不是他的有意安排，在别人眼里，这就是一种赤裸裸的炫富。

而在这个世界里，炫富和仇富就是一对孪生兄弟。

大家对眠渡是商家代表这个观点深信不疑，他们安慰自己，眠渡之所以装备好，不是因为真的比自己有钱，而是因为商家在暗箱操作。

这个理由深入广大草根玩家的内心后，压抑已久的仇恨终于爆发了，他们高叫着，要**眠渡这座大山。

独孤势力的人没想到大家如此齐心，拔剑砍翻一批又一批，又先后发起天下，表示对眠渡的信任和支持，请眠渡不要理会那些风言风语。

就这样一连折腾了三天，到了第三天眠渡终于忍不住发了天下。

［天下］独孤、眠渡：我不是商家的托，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玩法，请大家不用把我看得太重
［天下］独孤、眠渡：谢谢独孤的兄弟姐妹们，我不会退服，我会继续我的研究，寻找我的快乐

两句过后，天下立即口水滔滔，世界又是一片汪洋，眠渡却从此销声匿迹，再无发言。

独孤众人叫好不断，说老大不愧是老大，这份淡定，大家学都学不来。

我也轻轻舒了口气。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第二天的论坛上，又出现了一篇奇文。

我们都知道，在独孤、欣欣时代，骂人是个体力活；在疯道人时代，骂人是个技术活；而这篇奇文的出现，将这项活动提升到了一个新高度，标志着骂人艺术时代的来临。

那篇神帖的名字叫《独孤之路——大荒第一学者论文集》，里面收集了眠渡所有的研究报告。

读者们无不心悦诚服，再次拜倒在专家脚下。

不过大家很快发现，眠渡原著文章只有5篇，包括开珍宝道具，四色炼化顺序，拆钻地理分析，上钻时间分析和重铸70套。这篇帖子中列出的除了这5篇之外，还有第六篇。

或许大家会以为，名满天下的眠渡也被山寨了，作者大概仿冒他的笔法杜撰了另外的研究报告，就好比市面上经常出现的佘秋雨、树上春村、全庸、敦敬明等人的最新力作一样。

持这种观点的人，显然太低估作者的实力。

最后一篇论文的署名不是独孤眠渡，也不是帖子的作者本人，而是一名叫韦斯特灵的专家，头衔为芬兰赫尔辛基经济研究中心经济学博士。

韦斯特灵没有玩过这个游戏，他的论文也与搞装备无关，他关注的是自己的专业领域，论文的题目为《男性器官与经济增长的关系》。

这绝对是一篇异常严肃的学术报告，学者用了一种叫做“跨国增长回归”的统计方法，他精心收集了许多国家多年的GDP、**体制、教育、军事、医疗等等数据，又用最专业的计算机进行运算和模拟，得出了一个神奇的结论。

这个结论大概可以表述为，在一定时期内，一个国家的男性器官平均尺寸与经济增长呈反比，尺寸超过某个数字将导致整个国家经济发展下滑，他甚至给出了能带来最高国民收入水平的理想尺寸：13.5 cm。

韦斯特灵反复强调，这个理论是建立在控制变量完备的基础上，自变量和因变量有着令人惊讶的强相关，自己使用的也是最权威的研究模型，还罗列出大量参考文献。而这看似毫无关联的两个因素经过他的分析，相关性大得不容忽视，无论在统计学还是经济学上都具有重大意义。

这项研究的指导意义在于，要想促进经济增长，必须适当控制男人性器官的长度。

这个结论让所有读者都瞪圆了眼睛。

不过在文章的最后，韦斯特灵给自己的研究安了一个新名头——“嘲讽经济学”。他对这篇论文的评价原文如下：

“从科学角度讲，这篇论文很可能和当代经济学大多数论文一样毫无价值可言。”

引用完韦斯特灵的研究之后，《独孤之路》的作者对上面6篇论文作出了精彩的总结。

他将眠渡的研究与韦斯特灵的报告一一对应：两人都声势浩大地收集了许多数据，都使用了最权威的分析模型，最专业的统计软件，都得出了最让人匪夷所思的结论。

作者最后感叹到，这就是我们的科研，这就是我们的专家，他们耗费了巨大的成本，得出了经典的结论，代表了最先进的科学文化水平，指引了人类社会进步的方向。

只不过，他们对研究的感觉异常良好，常常自比爱因斯坦，殊不知自己最多是个被囚禁在象牙塔里的周星驰。

读到这里的时候我汗流浃背，的确，眠渡强调的拆钻数量跟NPC所在地经纬度的关系，跟韦斯特灵所谓的性器官决定国民经济增长一样，荒谬绝伦。

很多对眠渡的研究推崇备至的人也醒悟了，他们纷纷顶贴，给这种无厘头的学术最无情的嘲弄和打击。

更多的人则是呼天抢地，他们回忆起自己按照眠渡定律进行装备打造后大败而归的惨痛经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伪科学害得他们倾家荡产妻离子散。

这篇帖子一直高居论坛榜首，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这场讨论中。

说是讨论其实并不恰当，因为结论已经非常明显，大家剩下的任务，就是对打着研究的幌子自欺欺人的人进行口诛笔伐。

专家恶搞了学术，群众恶搞了专家。

正如大家所料。这篇神帖最终击败了眠渡。

可是谁也没想到，眠渡选择了一种最极端的方式离开。

在名人堂评比结束的前一天，眠渡天下直播，将自己号上的极品装备尽数销毁。

许多人震惊了肉痛了心软伤感了，他们开始请求眠渡留下，不要如此决绝。

眠渡不为所动。

我打开排行榜，一次又一次地点击查看，看到那些凝结了他无数心血的装备，一件件消失了。

我深深理解眠渡的痛苦。这个不用升级不刷战场不去打架不追女孩的人，唯一的乐趣就是寻找随机的规律。他花了无数的时间金钱精力，换来的却是最无聊的结果。

那一刻我真正感到了随机的可怕，每天有无数人因为它痛不欲生，唯一一个想要挑战它的人也彻底失败了。

［密语］你对独孤、眠渡说：在？
［密语］陌生人 独孤、眠渡对你说：恩
［密语］你对独孤、眠渡说：不要管发帖子的那个神经病，自己玩自己的，不好么？
［密语］你对独孤、眠渡说：这一定是芙蓉哥哥的圈套

眠渡沉默了很久，终于说。

［密语］陌生人 独孤、眠渡对你说：不管他是谁，我很感谢他
［密语］你对独孤、眠渡说：还感谢？为什么？
［密语］陌生人 独孤、眠渡对你说：他说得很对，是我一直都错了

我突然哑口无言，那篇帖子的观点的确无懈可击，眠渡，真的错了。

［密语］你对独孤、眠渡说：……
［密语］陌生人 独孤、眠渡对你说：其实我最近也意识到了，用统计学的方法既不能解决随机，也不能解释快乐
［密语］你对独孤、眠渡说：那又如何？
［密语］陌生人 独孤、眠渡对你说：方向错了，走的根本就是一条死路，永远出不来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眠渡继续说。

［密语］陌生人 独孤、眠渡对你说：我要感谢那个发帖子的人，他提醒了我，让我及时回头
［密语］你对独孤、眠渡说：……
［密语］陌生人 独孤、眠渡对你说：其实我很羡慕你，你一直都很开心

说完这句，眠渡发了一个天下。

［天下］独孤、眠渡：我的研究误导了很多人，在此说声抱歉。我不是运营商的托，也不是在作秀，今天销毁全部装备，正式退出天下。所谓的大荒名人，所谓的天下第一，就留给他人相争吧！

我心里一惊，连忙对他叫道。

［密语］你对独孤、眠渡说：你没有错！或许你的研究结论不太对头，可你又有什么错？

独孤、眠渡云游世界之外。

我一遍又一遍地敲打着键盘，一次又一次地发送着密语，可是得到的永远是系统冰冷的提示。

眠渡终于没能研究出快乐的秘诀，恰恰相反，他倒在了自己的研究里。

芙蓉哥哥的帖子又一次准时登场：《芙蓉十戒咒之五：你牵桥头遥送意》，这一次，许多为他喝彩的人安静了。

大家都感到了芙蓉哥哥的可怕。

第二天，名人堂评比最终落幕，没有了眠渡，狂战终于站到了世界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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