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原创短文:【歌天下系列之】情深不寿

时间:2017-10-21 18:13 作者:大祸欺声色 手机订阅 神评论

新闻导语

或许怨天命旁观冷眼,或许问天命总妒良缘,说莫失莫忘,无常总上演。

  一、或许怨天命旁观冷眼,或许问天命总妒良缘,说莫失莫忘,无常总上演。


  近来夫君变了好多,我却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与夫君成婚一年多了,在我的记忆里别人一直说我们鹣鲽情深举案齐眉,生活中从未有过争执。夫君虽出生书香世家,却从未因为我是商贾之女而对我有丝毫的看轻,反而生活中对我照顾的是无微不至,除了我没为他诞下过一儿半女以外,我们的生活基本上可以说是非常美满的。


  可是,夫君为什么忽然之间就变了呢?


  我与他说话,他不是双眼放空就是转身将自己关进书房里,一副对我视而不见的姿态。我不知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这个转变来的太快,快得没有一丝一毫的预兆。


  “快快快,再过一个时辰就要有贵客临门了,你们机灵点,把东西都再擦一遍,还有你,食材都买好了吗?”已经年过六十但仍旧精神矍铄的杨管家在院子里中气十足的指挥着。


  “杨老,等会儿有贵客上门?我为什么不知道?”我站在一旁愕然地看着他。


  “诶哟臭小子!别动那盆花!那可是少爷花大价钱才从东海淘回来的!”杨管家对我的问话恍若未闻,自顾自揪着一个小厮训斥道。


  又是这样……不仅夫君对我爱答不理的,府中众人竟也当我不存在一般。


  我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忙碌,却无法再发一言。


  时间就在我的静默中过去了,当我再次看到院中出现夫君的身影时才惊觉竟然已到了饭点,而杨管家也陪着夫君从门外迎了两个人进来。


  那是两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


  一个看着年长一些,穿着一身青灰色的道袍,神情清冷,脚边跟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吊睛白额大虎。另一个更加俊秀一些,只穿了一身简单的白衣,手中握着一把奇异的白色晶扇,脸上一直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


  不过……


  我默默扫过白衣青年的喉间,忍不住笑了笑。那哪儿是一位白衣公子,明明是个女扮男装的美丽少女啊,不过看样子,似乎旁边这位道长并没有看出来。


  “阿枫,算起来我们差不多有八年没见过面了吧。”夫君浅笑着开口,“你当初说要去太虚观修习,我一直以为你是在说笑,没成想你竟真的成为了一名太虚弟子。”


  “我也记得你当初说过要和我一同入山寻道,可你如今也已是成家立业了。”道长淡淡的回应着,但眼睛却是一直盯着我。


  道长看我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奇怪?


  我紧张的望向夫君,可他既没有向我介绍他们是何人,也没有将我介绍给他们。我咬了咬唇,有些委屈的跟着他们进了屋内。


  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与美食,我沉默的走到夫君身边坐下,看着他们相谈甚欢,哪怕桌上都是我爱吃的菜色,此时却也没有了丝毫的食欲。


  听着他们的交谈,我才弄明白,原来这位道长名为枫言,是夫君幼时的同窗好友,后来入山做了太虚弟子。而另外这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名为百里,却是一位医术高超的冰心弟子。他们二人一路结伴而行游历大荒,恰逢路过中原,便来拜访一下儿时旧友。


  期间百里姑娘好奇的扫了我好几眼,却终究什么也没问,我也没好意思主动与她搭话。


  饭后我本以为道长会与夫君秉烛夜谈,没成想却在后院假山处被道长拦住了去路,此时道长身边没有带着那只白虎,我却感觉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君姑娘为何还在这里?”道长静静的看着我,脸上带着一种不赞同的表情。“这里不是你该停留的地方。”


  我愣了一愣。


  是了,我叫君尧,只是嫁与夫君之后便跟了夫姓,大家都称呼我为杨夫人,君姑娘这个称呼倒是很久没人这么叫过我了。


  “枫道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迟疑着开口,“我既嫁与了夫君,自然是和夫君一同住在这里的,我为何要离开?”


  道长微微一愣,旋即又仔细看了我两眼,然后那双一直淡漠无波的眼睛里竟流露出来一丝惊讶和了然。


  “原来你还不知道……”


  ……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


  我呆呆的看着他,不知为何心里的不安愈来愈大。


  道长话未说完,另一个声音便将他给打断了。


  “阿枫!你去哪儿了!你的大狗饿了你还不快去给它找点吃的!”百里姑娘领着白虎风风火火地闯了过来。


  我再次被那只白虎吓了一跳,但却又不禁下意识的看向百里姑娘,希望她不要对我和道长产生什么误会才好。


  可是,她为什么看也不看我?


  二、执手昨日疏影西窗前,灯花落尽檐外月一剪,棋局与人生,哪个更多劫?


  还记得那年恰逢瓢泼大雨,我带着丫鬟被困于苏堤凉亭之内,一位青衣公子带着小厮顶着雨也闯了进来。


  我因自幼便有心疾,所以平素甚少外出,自然也没机会与他人接触,但忽遇陌生男子我却也不觉得惊慌,只有满满的好奇。


  我微微侧过身子,透过帘帽垂下的蒙蒙白纱,悄悄用余光打量着他,不觉竟有一丝羞涩。


  这位公子可真好看啊。


  眉眼狭长却不带丝毫女气,反衬得眸若星辰,而一双剑眉也为其增添了浓浓的英气。肤如白玉却不显病态,唇薄而嘴角微翘,虽然湿了衣袖却不显丝毫狼狈,一股浓浓的书卷气息扑面而来。


  他整理了一下仪容,便对着我稽首一拜,声如珠玉,清脆而优雅。


  “小生没带伞具,只得入亭避雨,不得已惊扰了姑娘,还请姑娘莫要见怪,待雨一停,小生便会离开。”


  我侧过脑袋,对着他微微一笑:“公子言重了,此处凉亭并非小女子私物,任何人都可在此处避雨,又何来惊扰一说。”


  彼时有风从亭下拂过,迷蒙的白纱晃了一晃,我只得伸手遮了一遮。


  然后我看到他神情一愣,眼中蓦然流光溢彩,我感觉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他含笑再次稽首:“在下姓杨名羡,字子郯,恕小生冒昧,敢问姑娘芳名?”


  我轻轻咳了一声,明知女儿家的闺名怎能轻易告诉一个陌生人,但我仍就忍不住轻声回道:“君尧,我叫君尧。”


  ……


  玉笛余音向天阙,流年也沉默封缄,


  为你静敛岁月吊唁。


  黛瓦青砖雨不绝,我蒙霜冷彻心间,


  为你倾尽悼念。


  ……


  “咳咳——咳——”屋内夫君的咳嗽打断了我的回忆,我抬头从窗外静静的看着他。


  夫君仍在桌上奋笔疾书,一张脸依旧俊美清冷,但那苍白的肤色和没有丝毫血色的唇却告诉我他一点都不好。


  之前的那一幕又在我眼前浮现出来。


  “你刚才在和谁说话?”百里扫过我所在的方位,疑惑的看向了道长。


  ……


  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这句问语如同当头一棒,瞬间将我打得头晕目眩,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瞬间,所有被我忽略的细节和被我遗忘的记忆仿佛被拂去了那一层遮挡的白雾,无比清晰地展示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终于明白夫君为什么对我视而不见,杨管家为什么对我爱搭不理,为什么我看着满桌佳肴却没有丝毫食欲,百里姑娘为什么会对夫君给我留的位置感到好奇……


  可我宁愿永远不知道这个事实。


  “我……”我颤抖着开口,“我……已经死了?”


  道长没有说话,但他看我的眼神却已经告诉了我一切。


  “原来,我已经死了啊……”我喃喃着,脑中一片茫然。


  曾经有多幸福,现在就有多痛苦。


  我叫君尧,生前是江南茶商之女,去年七夕偶遇来江南游玩的夫君,有幸与其结为夫妻,成亲半年,死于心疾,享年一十七岁。


  不过短短一句话,便诉尽我平生。


  生前我与夫君阴阳相隔,死后也是人鬼殊途,我们在一起的日子,细细算来竟只有那短短的半年光景。


  “道长,求你不要赶我走,我不会伤害夫君的,我现在不过只想静静陪着他罢了。”我一脸哀戚的望着他,苦苦哀求道。


  然而道长还是摇了摇头,“痴儿,你知不知道,你不杀伯仁,伯仁却会因你而死。你现在已是鬼物,自身的阴气无时无刻不在影响你周围的活人,哪怕这并非你的本意,他们也会因你而阳气衰减,而阳气一弱,各种污秽便也就会自发的缠了上来,难道你忍心看着子郯因你而潦倒一生吗?”


  我彻底呆住。


  原来,我的存在对夫君的危害已经这么大了吗?


  “阿枫,”似乎对道长和空气说话的行为已经屡见不鲜,百里扯了扯道长的袖子,小声问道:“你到底在和谁说话?听你说的这些,现在在你面前的,莫不是杨夫人?”


  道长点了点头。


  我却已没精力再注意他们在说些什么,一想到再也不能同夫君厮守,甚至连默默看着他也不能,心里便是铺天盖地的绝望。


  恍惚间,我想起幼时母亲带我去灵隐寺上香,那时慧通大师还未圆寂,他看着我,极为惋惜的叹了口气,然后对母亲说了八个字,母亲握着我的手,忽然抓得好紧。


  那时年幼,我并不知道那八个字意味着什么,如今想来,竟是一语成谶。


  那个眉发皆白的老和尚看着我,眼含悲悯。


  他说……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会因你而死!”


  道长的警告在耳边不断回饶着,我知道我不能再待下去了,我和夫君的缘分终究是尽了。


  可是……


  我舍不得。


  我真的好舍不得他。


  最后一次,我再任性最后一次,我只想再陪他最后一晚,此后阴阳两别,再也不见。


  我吸了一口气,然后穿过紧闭的书房,近乎贪婪的描绘着他的眉眼,只想把他的容貌气息深深地刻进灵魂。


  “阿尧,你以前总是缠着我给你画画,可我老是逗你说不会画,其实我骗了你,”夫君温柔的笑着,缓缓抚过桌上的画像,那上面的我白衣如雪栩栩如生,“我给你画了好多画,你高兴的,生气的,调皮的,烦恼的,你的每一个样子我都有画下来,看见它们我总觉得你还在我身边,就像你从未离开过一样。”


  “阿尧,你欢不欢喜?”


  “欢喜……夫君,阿尧很欢喜!”我泣不成声,可鬼是没有眼泪的啊,哪怕我再痛苦绝望,眼睛除了酸涩难当,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阿尧,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是我不信,我总觉得你一直陪着我,我觉得……”夫君顿了一顿,眼圈微微发红,可声音里却仍带着笑意,“我觉得你怎么舍得离开我呢,你那么胆小还喜欢粘人,如果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呢?”


  “夫君夫君夫君……”我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他,可抬起的双手除了一次又一次穿过他的身体,再也抱不住任何的东西。


  “阿尧,我好想你。”夫君颓然坐倒在椅子里,一只手紧紧捂住了眼睛。“可我已经,不敢去江南了。”


  ……


  孑然今宵微雨断桥边,往事焚灰你香冢长眠,


  从此处处烟波,都似你眉眼。


  天涯一隔两端有多远,怎敌一隔阴阳两相望,


  从此处处苍翠,都似你裙边。


  ……


  这就是我的一生,没有浓烈的爱恨,没有激烈的情仇,我们没有输给任何的人祸,却输在了生命的无常。


  生老病死果是常态,白首偕老不过妄言。


  我们终究败给了命运。


  三、心似千千结,惟愿君如瑶台花上蝶,花落蝶成雪,白发无相别。


  我回到了江南,回到了我和夫君初遇的地方。


  我有偷偷回到家里去看过,我的逝世虽然让爹娘很伤心,但我自幼便身体不好,他们心里都是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幸而我还有弟弟替我陪着他们,在度过了最伤心的那段日子,他们现在都过得很好。


  我唯一觉得亏欠的便是夫君,他当初向我提亲时其实我很矛盾,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我根本无法给他任何承诺,因为我不知道我会在什么时候就会死去。


  可我的夫君啊,他就是这样一个倔强的人,他不在乎我有心疾,他说他只希望我过得快乐。


  记得那时他问我:“阿尧,和我在一起你快乐吗?”


  而我也怯怯地回答他:“快乐。”


  “那就嫁给我吧,阿尧。”他温柔地看着我,眼睛里清晰地映出我的身影。“哪怕不能白首,我也不悔遇见你。”


  我愣愣的看着他,只觉这是我此生听过的最美的情话。


  ……


  往事蒙尘在我眉睫之间,


  方今重回到江南旧院。


  残朽了,岁月刻的牌匾,


  叩开回忆之门一问尘缘。


  ……


  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穿梭在江南各地,每一处都是我和夫君去过的地方,那里满满都是回忆。


  期间我有遇到过如道长一般的太虚弟子,一开始我还担心他们会收了我这孤魂野鬼,但他们却仿佛看不到我一般,并没有一人捉拿我。这时我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道长在我离开前曾在我眉心点了一下,可能给了我一个类似于护身符的标记,所以他们门派的弟子才会对我网开一面。


  看来道长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啊,只是不知他与百里姑娘后来如何了。


  做鬼太久,我对时间早已没了什么概念,只有每逢木渎亮起一盏又一盏的河灯,我才会惊觉又一个七夕到了。


  而每逢那时,我便会悄悄躲在一旁,看着一对又一对有情人从我面前走过。


  他们脸上幸福的笑意总能使我冷寂的内心感到一丝暖意。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个七夕到来的时候我在桥头看到了一个人。


  他不再年轻了。


  两鬓斑白,一双眼睛却更加深邃而宁静。


  我愣愣的看着他,然后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


  “阿尧,我这么久才来看你,你会不会怪我?”他微微苦笑着,这句话轻得我几乎听不到。


  我吻了吻他的嘴角,哪怕知道他听不到,但仍旧含笑道:“夫君,我怎么舍得怪你呢。”这些年,你过的很苦吧啊?虽然我离开了中原,离开了你,但我知道,自我走后,你一生未再娶。


  “三十年了,阿尧,你离开我原来已经这么久了。”他喟叹一声,“我用了这么久的时间才敢再次回到这里,以后我再也不走了,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你等我,很快我就会来见你了。”


  我温柔的看着他,含笑颔首。


  ……


  忆江南山悠然水悠然,你眸凝万水眉黛千山,


  待百年与你,共长眠江南。


  忆江南船依然桥依然,与你将前缘再续编撰:


  若有三生一世,再遇你江南。


  ……


  “姑娘!小生……小生是否在哪里见过你?”


  “公子怕是说笑了,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呐。”


  “是小生逾越了,在下姓君名羡,字子郯,恕小生冒昧,敢问姑娘芳名?”


  “杨尧,我叫杨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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